唐运思带着钟月葭沿着湿滑的山路一路前行,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我跟你说,在师父没出事之前,他可是最受贺老峰主喜欢的弟子,不少人都猜测说不定他会继任未来的药峰峰主呢……后来出了那档子事,贺老峰主的身体每况愈下,便把峰主的头衔让给了贺师兄,也就是现在的小贺峰主,当时背负了那样的名声,药峰的处境一度很是艰难,但是近些年总算是撑过来了,有所好转……”
钟月葭低头看着山路,“那这么说,现在的峰主是师父的师兄,也就是我们的师叔喽?”
“这……话倒也不能这么说,他必然是你的师叔,但我还是应当唤他师兄。”
“不若,我们都称呼峰主吧。”钟月葭看唐运思每次一论及称谓的问题,就比背药典还要苦大仇深,可是他又舍不得李意言弟子的身份。
还是师父的魅力太大了,钟月葭在心里想。
“那现在的这位贺峰主,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毕竟,她接下来还要在药峰修习呢。
贺悉观也去了赤水少年会,但是唐、钟二人并未跟着大部队一起走,李意言本就是出于安全考虑,才让钟月葭去少华派的。
若是光明正大地说出钟月葭要加入少华派药峰的消息,再跟着大部队一起走,目标太大了,路上指不定要出什么岔子,故而,唐运思给贺悉观传信之后,两人先行一步。
至于钟月葭加入少华药峰的消息,唐运思说的是不急于在一时公布,等人进了少华派的山门之后,再把消息放出去也不迟。
唐运思说的是,自己与钟月葭之前有一面之缘,没想到对方也参与了赤水大比,认出来之后相谈甚欢,在他的极力劝说之下,才把人给留住了。
故而,贺悉观对于唐运思和钟月葭所提出的要求只要是能够满足的都尽量答应了。
这也是唐运思从钟月葭的身上学的,话不要一次性说满。
只是,没想到的是,两人已经挑了小路,可身后还是隐隐有人追来。
正在两人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摆脱追兵的时候,钟月葭都做好了把师父临行前给她的那一大箱保命用的东西给用上的准备了,没想到那些追兵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两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开始担忧其起师父了。
“你放心吧,有温师兄陪着,师父的安全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怎么就绝对不会有问题了?之前师父不是还跟那人生气来着,再说了,若是他武功真的那么厉害,要是欺负师父怎么办?”
唐运思闻言笑着摇摇头,“别人或许我不知道,但是温绯乐师兄是绝对不会这样的。”
“为什么?”
唐运思转头看着钟月葭比他还要年轻稚嫩的脸,“等你找一个人找七年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嘁。”
等两人终于安全抵达少华派的时候,竟然比大部队的时间还要晚。
突然被问到贺悉观是个怎样的人,唐运思原本觉得很简单就能够回答,“小贺峰主是一个很好的人啊……比如说他临危受命,接过了老峰主的重任。”
“那有没有具体一点的事情呢?”
“嗯,他总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算吗?”
“这些都是外表,也可以装出来啊,你看那些有钱的公子哥不也是人模狗样的?”
这话倒确确实实地把唐运思给问住了,大家都说小贺峰主是一个很好的人,他接触过峰主几次也确实如此,可是非要说一件非常具体的事情,他似乎还真的是说不出来。
见唐运思举不出例子,钟月葭换了个问题,“那他的药术水平如何?和师父比怎么样?和那个什么劳什子飞云阁的宋非夷比怎么样?”
唐运思缓缓皱了眉头,自从接任药峰峰主以来,他似乎已经很少没有见过贺悉观亲自动手为人诊治了。
但是,作为一峰之主,有很多繁杂的事务要忙,这也是自然和正常的吧。
“我不清楚,可能是我下山游历太久了吧。不过,你可以放心,小贺峰主当年在我治学的时候可是很严厉的,我跟你说,新弟子入门都会由师兄来讲授一部分基础的课业,李……师父在授课的时候讲的太难了,考核也难,那时候我日日都要挑灯夜读,可是大家都跟不上,后来师父上课就讲故事,各种各样的,可好玩了!”
钟月葭觉得唐运思竟然说不出贺悉观具体好在哪里有些奇怪,但是很快注意力都聚焦到了对当年那段求学时光的叙述上。
“然后呢,还有一位江师兄,我也不知道他现在何方,就在考核的时候给我们放水,结果被当时还是大师兄的小贺峰主给抓住了,听说师父挨了好一顿批。”
钟月葭偷笑,“那然后呢,师父挨完批之后,怎么样?讲学的时候还说故事吗?”
唐运思遗憾地摇摇头,“后来就换了一位师兄给我们讲,这人你也见过,就是温绯乐师兄……”
说着当年的事情,两人脚步不停,终于是来到了药峰峰主居所,飘着阵阵艾草的清香。
两人之前一路上,时不时地就给贺悉观去信,此时对方早已提前在此等候他们。
寒暄一番后,贺悉观对于钟月葭的到来,很是高兴。
“好好好,又是第一,看来此番振兴我药峰有望了!”
贺悉观也把药峰当前的情况大致和钟月葭说了一下,本就来自隐世家族的叶满萤在赤水大比结束后,便直接回了本家,结束了在药峰的修习。
承接隐世家族的弟子前来历练,本来就是为他人做嫁衣,故而唐运思不算太意外,但让他意外的是另一件事——江寄篱已经成为了药峰最年轻的长老。
他对这位师兄的印象也很好,师父当年教导他们的时候,可不像对钟月葭一样和风细雨、循序渐进,讲学的节奏那叫一个疾风暴雨地快!
细想却也不算意外,长老一职本来就是更替的,甚至有的地方小门派会聘请大门派中的厉害弟子来担任自己门派中的长老。
当年李意言与温绯乐那一批人是少华药峰近几年招收的弟子中最厉害的一批。
而在那一批弟子中,李意言失踪,温绯乐改剑,剩下同去赤水的人,也确实就只剩下了江寄篱,倒也算合情合理。
唐运思和贺悉观叙旧的时候,钟月葭一直在旁边听着,偶尔点点头。
同时她也一直在打量周遭的环境,峰主的居所自然是极好的。
“方才我与唐师兄来的时候,闻到了很浓的艾草味,可是峰主喜欢这个味道?”
贺悉观神情低沉下去,“是我爹他老人家,腿脚有些不太灵便了,最近山上早晚温差大,雾也浓,关节就有些肿痛,所以我替他施针的同时熏熏艾。”
“原来如此,峰主真是有心了,百忙之中,还要抽空照顾老峰主,看来峰主的针灸之术是登峰造极的了。”
贺悉观摆手,连道不敢当。
唐运思见聊得差不多了,正想提及关于师兄所留之物,却见钟月葭站起来,挡在他的身前,背对着贺悉观做了个手势,又快速地对贺悉观行了一礼。
“贺峰主不必谦虚了,药峰历来人才济济,能担任一峰之主,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只是不知道是否有机会能够见识一下了?”
贺悉观也起身,朝钟月葭抱了抱拳,“钟姑娘莫要折煞我了,我这药术哪里能和赤水头名相比?再说了,久不坐诊,我自己都怕生疏了。”
“我此番选择加入少华药峰,还有一个原因,听闻此前药峰曾经出过一位惊才绝艳之辈,名唤李意言,我十分仰慕他,只是——”
唐运思一头雾水地看着钟月葭十分自然地假装和李意言完全不认识的样子。
可他选择相信师父,也相信师妹。
钟月葭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贺悉观抬手打断了,“钟姑娘怕是有所不知,这位李师弟……他糊涂啊!千不该,万不该……若是他还在,也能替我多分担分担,我也不至于一个人苦苦支撑到现在……”
随即就是一通抢白,说到后来钟月葭看他都快要落下泪来。
“贺峰主,我既然慕名而来,就是想问问,有没有他留下的只言片语的字迹?”
贺悉观听了这话,却又是一脸悲痛,“我就是因此才愈发痛惜我那师弟啊,他那样的人就应该潜心研究,可是到头来,什么也没留下,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少华药峰、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啊……”
“峰主,其实师父他——”
唐运思刚要把李意言还活着的消息告诉贺悉观,就被钟月葭狠狠掐了一把手臂,五官都快扭曲了,硬是把话给咽回了肚子里。
“——其实师父他也不止李意言一个天才弟子,你和寄篱师兄得把药峰的门面给撑住啊!”
钟月葭和唐运思,又安慰了一下悲痛到不能自已的贺悉观,随即退了出去。
“走!去藏书峰!”
等走出一段路,唐运思才问出口,“你方才做什么拦着我把师父回来的事告诉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