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月葭看他一眼,“你确定贺峰主跟师父的关系很好?”
“这,倒也没到很好的程度,”唐运思又仔细想了想,“其实我与师父在少华派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师父之前不就是贺老峰主最欣赏的弟子吗?我之前听江师兄,阿不,江长老说,师父有一年还在山上与峰主一起过年呢!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我觉得方才贺峰主的反应有些太大了些。”钟月葭心中又一闪而过一个念头,既然亲自为老峰主施针,那想来这位现峰主的针灸术应当是十分厉害的了,怎么又是针呢?难道只是巧合吗?
唐运思不知钟月葭心中所想,“说不定是贺峰主和师父的感情太深了,所以才念念不忘的呢?”
“这倒是也说得通,”钟月葭想了想师父现在的名声,“我觉得不若还是让师父亲口告诉峰主他还在世的消息吧。”
“那师父留下的东西怎么办?”
钟月葭又想了想,“我们先自己暗中查探,你不是说当年消息传到少华派之后,掌门曾经带人来搜过吗?药峰地方这么大,必然需要弟子带路,或是跟着拿东西,那弟子肯定知道当时到底搜出东西没有。若是没有搜出东西,那就可以确定是药峰之人提前藏起来了。”
唐运思点点头,毕竟,一切都要以师父的安全为第一要务。
沉思一会儿后道:“不对,为了避免事态扩大,当年掌门来药峰搜查时,并未带其他弟子,就是贺峰主带的路。他们还一同来找我问过话,问我是否知晓师父有其他常去的地方。”
“也就是说,若真的有人提前取走了师父留在少华派的东西,那只有一前一后两位贺峰主才有可能?”
“应当是这样。”
“那事情就好办了,药峰左右就这些地方,如此重要的东西,没有比少华派更安全的地方了。”
唐运思还是有些犹豫,“若不告诉贺峰主,那岂不是相当于我们要去把师父的东西偷出来了?这不太好吧,贺峰主也不像是会对师父不利的人啊?”
“什么叫偷?那本来就是师父的东西,只是被他们拿走了,现在要重新拿回来而已,”钟月葭看唐运思的神色,就知道他因为与贺悉观相识,所以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我也不是故意针对贺峰主,你不是已经与他许久未曾接触过了吗,不是我说,师父走了之后,他也算是受益者吧?”
“月葭,你怎么能这么说贺峰主?”
钟月葭撇撇嘴,“我与他素不相识,所以与你相比,感觉会更加直接。这位贺峰主今日给我的感觉,就是作秀。否则,我才刚入少华派一天时间都没有,何至于必当着你我二人的面如此?恕我直言,太直接了就是虚假!况且,现在江湖上对师父的评价你也不是不知道,可是我只不过说了两句,他便表现出了对师父的怀念,这已经过去七年了,难道他是日日如此吗?”
一番话让唐运思陷入了沉默,“好吧,我听你的。不过,在平安信中提一下此事吧。”
钟月葭对此也没有异议,“走吧,去藏书峰。”
“好,跟我走。”
————
九月初的上阳城飘着桂花的香气。
“桂花糕!快尝尝!糍心斋刚热乎出炉的!”温绯乐提着一包糕点回到客栈的时候,李意言正站在客栈二楼,望着几条街远处挂得高高的“百草丹心会”的竹牌。
没想到,今年的“百草丹心会”竟然是在少华派药峰举办。
李意言在桌边坐下,温绯乐解开包装,注意到李意言伸手时手腕上隐隐露出的一点淤黑。
“你的手腕怎么了?”
李意言自顾吃桂花糕,“还不是要问你,在赤水的时候那力道,像是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找我寻仇的恶鬼一样!”
“我那不是……你那时候不是又想要跑嘛!”
“我好好地在画楼品茶,对面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这搁谁能不被吓一跳?难不成还是我的错了?”李意言吃着桂花糕,给了温绯乐一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温绯乐心虚认错,“不过这都过去三个月了……也该好了吧?”
“怎么?难不成没好,无痕剑尊要亲自为我调配药膏不成?要我说,这淤青呢还是要靠自身机体,我这几个月不是一直东奔西走的,能好得快才怪呢,所以,不如给我多买两块桂花糕!”
见他如此一本正经地说了半天,最后表达的却是对桂花糕的认可,温绯乐也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不错,看来这糍心斋的桂花糕有疗愈的奇效,是得多吃点儿!”
“怎么样?月葭和运思那边有消息了吗?”李意言吃完一块桂花糕,满足了,开始说起正事。
他们近几日刚到上阳城之中,先住在客栈之中,有不少四海八方的药师因为百草丹心会,也纷纷赶来上阳城之中,故而他们并不起眼。
“有,你所说的东西他们并未找到,藏书峰中也没有。”
先前的传信之中,他们已经得知并未告诉贺悉观的事,李意言也没有意见,本来让唐运思和钟月葭回少华派,就是为了支开并且保护他们,找东西只是个幌子,李意言并未抱什么希望。
至于贺悉观,李意言觉得关于他的消息,不知道反而是在保护对方,也没有意见。
李意言点点头,他的身体情况到现在还一直瞒着温绯乐,温绯乐只当两个徒儿去藏书峰还是为了找李意言的笔记与《幽兰药术》,并不知二人是去寻有关“附骨”的线索。
“不日就是百草丹心会,你作何打算?”
李意言遥看窗外上阳城中熙熙攘攘的街市,“不如何,当年害我之人,隐于幕后,心思极其缜密,就连派人追杀我,也未曾留下丝毫痕迹或者马脚,可见很是沉得住气,而我们对对方却一无所知。敌在暗,我在明,若想要扭转局势,我们要主动出击才是。”
“你是想以身涉险?”温绯乐眉头一凝。
“不,我本就在危局之中,何曾脱离?”李意言给了温绯乐一个安抚性的眼神,“你放心,只有将幕后之人除去,我才能真正安全。我可以修饰容貌,也对少华派非常熟悉,况且还有你在,完全可以保护我。”
“说说你具体想怎么做?”
听完,温绯乐勉强点点头。
“我先回少华派去作好安排。”
————
唐运思立于少华派药峰大殿门口。
“归墟堂严堂主到!”
“无方居无方居士到!”
“丹溪谷金谷主到!”
“飞云阁宋阁主到!”
……
待人到得差不多之后,少华派掌门杨况,副掌门李犹,药峰峰主贺悉观,药峰前峰主贺辞章,少华派首席温绯乐,端坐于大殿之上,久未出现的杨绘情也立于一侧。
药峰其余长老列坐其次。
大殿中央的青铜鼎传出阵阵药香,其中沸着的“百草汤”是用七十二味温补药材熬制而成的。
药香混着晨露弥漫在青石路上,连大殿屋檐角落挂着的铜铃都沾了三分草木清苦。
钟月葭与其余十一位药峰弟子,一同上前绕着青铜鼎搅动其中褐色的汤药,将汤药舀至青瓷盏中,随后奉至各位药师门派掌门人面前。
这其中所用,皆是上好的珍贵药材,能够供给所有来客,也是门派雄浑实力的一种体现。
更是借此次招揽赤水少年会药道头名的机会,想要让前些年略有颓势的少华药峰以一种新的姿态展露在江湖众人面前。
“今日诸位,齐聚少华,共襄盛举,百草丹心,共饮此杯!”
少华派药峰长老汤永年站在大殿左侧,瓷盏触唇时,好像看到了对面的某个人,手突然抖了一下,几滴药液洒在白色的袖口之上,留下浅褐色的斑点。
口中药味翻涌,口感温厚却苦涩非常,他又定睛看去,却又不见方才的人脸。
兴许,自己是真的年事已高,手开始抖了,眼睛也开始花了。
仪式过后,杨况带着其余人换了个地方议事,余下的药师们这才纷纷打开药匣或是药箱,在大殿内外各自寻了处空地开始各自论道。
有人捧着晒干的冰蚕丝讲伤口愈合,有人指着人偶标注穴位,讨论穴位逆行的可行性。
钟月葭指挥着药童们清理青铜鼎中熬煮完的药渣,却听他们交头接耳——会场东侧多了个瞩目的生客。
墨色衣摆垂落地面,上面用银线绣着纹样,腰间一根深红系带,下半张脸被颈间的颈帛给完全遮挡住。
露出的眉眼之间骨相立体清秀,细看眼尾却已带了一丝纹路,似是长年耗费心神。
让药童们纷纷感叹可惜。
这人自然是李意言,他今日的装扮是温绯乐精心准备的,“既然要重回少华派,那自然要给人留下浓墨重彩的印象。”
他直到早上,看着出现在自己床头的这一套墨色衣衫,笑着摇了摇头,穿上倒是正好合身,李意言也就遂了温绯乐的意。
“诸位,在下一言堂堂主,”药童们注视的那男子不知何时站到了药峰大殿正中间,“今日前来不为论道,只为向各位求教,我身上所中之毒,是哪路高人的杰作?可有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