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的灌木丛前几天被修剪过一番，四季常绿的冬青又抽出新的嫩芽，嫩芽根茎碧绿通透，在微风中摇动。许暮柠收回了视线，看向驾驶座上的周向屿。

周向屿：“过两天，去我家一趟吧，我爸妈想见你。”

许暮柠扬起脸：“我那天说的那事，不是跟你开玩笑的，你不在乎？”

周向屿低头笑了笑：“暮柠，我们认识快八年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难道还不了解，我知道你只不过是说气话。”

许暮柠突然有些痛恨他这么了解自己，咄咄逼人道：“那我要是真做了呢，周向屿，你会怎么办？”

周向屿目光专注盯着她，沉默了片刻，自嘲说：“即便你真做了，我也认了，我们都谈了这么久，我哪舍得和你分开。”

他的话就像一记软刀子就这么刺中了许暮柠的心脏，许暮柠眼眶一热，隐忍地看向窗外。

周向屿见她眼睛通红，心里也不大舒服，倾过身，慢慢低下头，亲了亲她的嘴：“我已经和她说清楚，她不会再找我了，以后我也会和其他女生保持距离。要是你不放心，你也知道微信号的密码，同步到你ipad上，这样，我跟谁联系，你都能一清二楚，怎么样？”

“我才不要。”许暮柠抬起眼看着他的脸，“没有下一次，要是有下一次——”

周向屿堵住了她的嘴唇：“没有下次，老婆。”

许暮柠就这么和周向屿和好了。

年前，许暮柠上了趟周家，周父周母对她的态度倒是挺热络，饭席间问起了许暮柠年后的打算，打算在哪实习，毕竟周向屿是在B市工作的，两人要是长此分隔两地，对彼此的感情也不太好。

许暮柠一开始的计划就是去B市工作的，还未放假的时候就看了许多家B市的实习公司，也有几家意向的，要不是因为那件事，许暮柠也不会救邱烟的急在费景樟的教育机构工作。

周向屿解围：“妈，看柠柠的想法，大不了，我周末多回来几次，再说我以后也是要回S市的，先不谈这个了。”

周母看了眼许暮柠，浅笑道：“妈就是问问，没别的意思，主要还是看你们两自己的决定。”

又坐了一会儿，周向屿开车送许暮柠回去，许暮柠进了家门，汪秋萍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一开口就问：“小周他爸妈对你态度怎么样，对你热不热络。”

许暮柠：“就那样，还能怎么样。”

汪秋萍急了：“哎，你这孩子，什么是就那样，看着好不好相处，没给你摆架子吧？”

许暮柠随口应付：“没有，他父母对我挺好的，妈，我回屋躺一会儿，昨晚都没睡好。”

进了房间，许暮柠却没什么困意，她自然清楚周母问那话的意思。但她虽然和周向屿和好了，许暮柠面上不承认，但两人之间始终有一层东西隔阂着，破碎了镜面，即便被手工精湛的修复师给修好，表面看不出，但那内里的裂纹始终是存在的。

许暮柠躺了会儿，最后还是睡着了，这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直到许志明回来吃晚饭，她才醒过来。许暮柠在洗手间洗了把脸，打开房门出去。

汪秋萍给她盛了好饭：“吃饭吧。”

许暮柠拉开椅子坐下，许志明也问了两句她去周家的事儿，许暮柠稍微提了提，不过没提周母问她年后打算的事：“妈，过两天过年，外婆在哪吃年夜饭。”

汪秋萍淡声说：“在你小姨那，还能在哪过年，对了，过完年也就实习了，你不会还想着去那个教育机构工作吧，我可事先说好了，你还是考个中学老师得了，至少工作稳定，那教育机构就别去了。”

许暮柠微微蹙眉：“我还没想好要不要从事教育方面的工作。”

汪秋萍：“反正你好好想想，考B市还是S市都随你。”

两天后，也就到了过年。许志明开车回了趟乡下，把他爸妈接到了市里过年。虽然汪秋萍说让她妈在汪秋月那过年，但许志明这个做女婿的，不可能连个电话也不打，还是打了通电话给汪母，不知怎么说的，最后小姨接过了电话，说小姨丈已经在饭店订了包厢，干脆大家一起过年，人多也算是热闹。

许志明和汪秋萍说了这事，汪秋萍虽然嘴里颇有微词，但到底还是去了。年夜饭是在一家S市的五星级酒店吃的，小姨丈订了一间大包厢，包厢装潢古色古香。

许暮柠跟在她爸妈身后进去，外婆看到她，抬手招她过去。何乐为坐在外婆旁边，低头玩手机，小姨丈拍了下他的后脑勺：“长辈都到了，还看手机，起来打招呼，柠柠，来啦。”

许暮柠笑笑，叫了声小姨夫。

何乐为懒洋洋地收了手机，站起身，叫了声姐，又去跟汪秋萍和许志明打招呼，最后一屁股坐在许暮柠旁边，小声说：“姐，等会他们要是问我成绩什么，你可帮着我啊，要是问你结婚工作什么，放心有我呢。”

许暮柠啼笑皆非：“那我先谢谢你了。”

“客气了，谁让咱是姐弟呢。”

大人寒暄了几句，小姨和小姨夫招呼大家坐下坐下，菜品小姨夫已经事先点过了，但还是问了嘴许志明：“姐夫，有什么别的喜欢的，再点些？”

许志明挠挠头，显得有些局促：“你看着办就行。”

小姨夫拿起白酒，要给许志明倒酒，许志明抬手拦了下：“哪能让你给我倒酒，我来我来。”

汪秋萍碰了碰许志明：“文斌给你倒你就受着。”

许志明这才收回了手，小姨夫看了眼汪秋萍，往许志明杯子里添了点：“我平常忙，也就过年这会有点时间，今晚，我陪你好好喝几杯，姐，姐夫晚上可以喝吧？”

汪秋萍笑笑说：“你姐夫喝不喝，我说了他可不听。”

许志明连忙说：“能喝能喝，过年哪能不喝酒。”

汪秋萍补了句：“别喝太醉。”

桌上只有许暮柠和何乐为两个小辈，席上不免被问到学习工作什么，但好在也就问上两句也就过了。何乐为边吃边不时看手机，忙得恨，小姨夫没忍住说了他两句。许暮柠瞄了眼，他往一个三人群里丢了张年夜饭图片。

正要收回视线时，何乐为的手机震动起来，远在B市的林逸发来的群视频电话，何乐为接通了：“操，你怎么突然主动发来视频电话？”

林逸：“给你拜年。”

何乐为不信这个邪，坐直了身体：“我们认识这么久，这还是你头一回给我拜年，后背发凉啊，哥们，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我？”

林逸这人没什么节日感，不管什么节日，何乐为和宋越都会发句节日快乐什么的，乃至清明节，两人都会互相问候一句，但林逸向来不热衷这些，学校的女生给他发新年快乐什么的，他看过也就看过了，向来不会主动回上一句，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林逸随口问：“没事求你，你旁边坐的是谁？”

何乐为没多想，手机往许暮柠的方向偏了偏：“我姐啊，姐，林逸，上回你见过的。”

许暮柠入了镜，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视频里的男生穿这件黑色的连帽卫衣，眉眼漆黑，靠坐在沙发上，看着像是在书房，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副字画，纸上几个葳蕤繁祉的大字，字迹蘸饱了墨水，写得雄浑豪放。

男生的目光即便隔着屏幕，也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压迫感，仿佛那目光穿透了屏幕，让她感到灼人的烫意，许暮柠匆匆一句新年快乐，就出了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