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好,好,好!”
被齐千山当众点出潜伏、控制着大夏太子姜鸣睿的正是属于魔帝莫冬青的分魂,被重重压制的魔修也不装了,他昂首仰天大笑,连喊三声“好”,全身上下唯一还能动弹的眼珠盯向一脸淡然的万法门掌门,“好得很呐——齐千山,你过桥抽板的本事,着实令本尊佩服。”
“魔帝何必多作挑拨之言?荀院长、云长老和夏帝皆为道心坚定之人,不会受尔迷惑。不论你这一缕分魂是如何逃出封印,今日终归难逃灭亡。”
齐千山的语气平静无波,手下动作却半点不慢,短短一两句话的功夫,堆叠的阵法已经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灵光固然被束缚在小小的一方空间之中,然其中蕴含的力量,却已累积到一个让人胆战心惊的程度。
随着齐千山一声“咄”,所有阵法同时亮起,一道缥缈的影子从姜鸣睿的□□之中被打出,彻底暴露在阵法和日照之下。数量繁多的阵法瞬间化作一道道锁链将那个影子紧紧束缚,只余属于大夏太子的身体软倒在地,无人关注。
魔帝的分魂被捆得严严实实,隔着锁链之间留出的空隙,可以看见莫冬青一双血红的眼睛仍是死死注视着齐千山,有如狠厉的怨鬼:“原来终于破境了……天人境……难怪有胆量直面本尊。齐千山啊齐千山,果然不愧是你,表面总是装作道貌岸然,背后一肚子卑鄙龌龊。”
强横的阵法之力在虚影上留下深浅不一的伤痕,本就算不上凝实的影子愈发变得稀薄,眼见就要彻底消散。
齐千山一直面不改色,对魔帝的言语无动于衷,平平淡淡地回道:“魔帝,你作恶多端,数百年前留你一命,不过是为了解救无辜者。既然你冥顽不灵,不日便是你的死期。”
在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同时,魔帝这一缕分魂从里到外被齐千山的阵法全然抹杀。闪烁的阵法灵光功成身退,重新变为脱弦之箭,回到他手里的卷轴之中。
魔帝分魂伏诛,云沧和荀天阳在半空中的身影便缓缓消散,唯有齐千山收起卷轴,一步踏出,落到地面。他先是与夏帝姜靖相互见礼:“此番有劳道友找到魔帝分魂踪迹,未料此獠竟能以分魂脱离封印,确为我等不察之过,此后还需道友费心打压魔道气焰,我等自当配合。”
夏帝姜靖本身实际的修为境界远不及齐千山,但他的气势丝毫不输对方:“齐掌门言重了,诸位有心一扫魔道阴霾,于百姓有利,朕承民愿,无意推搪。可惜诸位仍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不然朕必当设宴款待一番,以尽地主之谊。”
“道友客气。”齐千山和夏帝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很快就看向一旁冷淡的殷唯以及半低着头的林清珩,两人脸上模糊容貌的法术在天人境面前一眼就能被洞穿。
齐千山先是与殷唯微微颔首致意,随后看向林清珩:
“林小友,当年在栖风城是本掌门错信魔道贼子,误会了你,令你蒙冤受害百年之久,也令万法门内部生乱而不知——当年回程时,本掌门曾遭‘魔刀’袭击,夏槿尸身因此丢失,想来许多事情早有预兆。本掌门为了面子之故,隐而不发,却是累得诸位如今为此奔波。
“幸而小友修为可复,未曾酿出大错……然话虽如此,本掌门也不能不作任何表示。正好如今昔日血案对应诸方均在,本掌门便正式请诸位同道见证——百年前栖风城之惨案,非林清珩小友之过,实为魔修作乱,与小友无关,本掌门为此前的误会,在此向小友致歉。
“今日行程匆忙,此前仅安排门下弟子,为小友洗清冤屈,未曾备礼……小友暂且收下这一枚玉佩,他日小友有需要帮助之处,本掌门和万法门定不推托。”
目光扫过齐千山以灵力推至他眼前悬浮的玉佩,林清珩维持低眉垂目的姿态双手接过:“长者赐,不敢辞——晚辈谢过齐掌门。”
见林清珩收下玉佩,齐千山抚须颔首,不顾姜靖和平淡和殷唯的冷漠,再次朝二人稍作致意,随即后退半步——却如同融入天地之中,瞬间消失不见。
“嗤,装模作样。”全程对着齐千山爱答不理的殷唯开口就是得罪人的话,不过从侧面看出,大概齐千山的确是离开了。
林清珩就当做没听见,他正对着姜靖和高歌说道:“姜叔,方才师父联系我……他老人家有办法彻底解除您身上的咒术,如今正从万法门赶来。”
姜靖点了点头:“我知道,恺风兄与我提过。珩儿,你与殷宗主先去休息一会儿,待我处理好朝中之事,再作详谈——你的宅子我一直令人保持打扫,如今金阳城仍未全安,你与殷宗主可先去那处稍作调整。”
说到这里,姜靖看向殷唯:“殷宗主,答应你之物,朕稍后便会送到,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没关系,本座虽然急着用,但也没有那么急。”殷唯说话间,在场几人只觉有一种奇特的力量落在身上——律网与金阳城的连接恢复了。
是殷唯抽回了他的灵力,还是的确到了那股阴阳之力消退之时?林清珩思索着这是巧合还是故意,脸上丝毫不显,只对姜靖和高歌拱手道:“既然如此,晚辈先行告退。”
姜靖回道:“去吧,接下来麻烦你替我招待殷宗主了。”
林清珩再作一礼,便毫不迟疑地转身而去,殷唯给大夏君臣挥挥手便跟在药仙谷首席身后一并离开。
姜靖在原地久久遥望二人的背影,暗中回想殷唯的具体容貌,然而拼尽全力,只能拼凑出后者的一半侧脸,整体犹如笼罩在迷雾之中,看不真切。
夏帝无端长叹一声,引来高歌紧张的目光,姜靖却摆摆头,示意无事——一夜混乱,此后还有许多事务需要处置,他不再去深思那相似的身形和凤眼,全心投入到正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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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前,大夏王朝,郊外。
暴雨倾盆,天空仿佛破开一个大洞,雨水如同瀑布般奔涌而落,豆大的雨珠打在路人的身上,像石子似的令人生痛。
即使是身负修为的中下境修士,面对如此天地之威,亦大多会选择暂避锋芒——只要不是有什么要命的急事,就没必要顶着暴雨在路上行走了。修士本身固然可以时刻用灵力弹开雨水,但没必要因此浪费太多。
大夏王朝的二皇子姜靖正是这般想的。奉旨巡视四方的他与自幼派遣到身边的近身护卫高歌一人一马,先后在林间小道上奔驰,隔着雨幕遥遥望见远处似有一座驿站,于是下定主意:“高歌,雨太大了,瞧这天色估计得下一晚上,我们先去前方的驿站避一避!”
高歌作为护卫自是不会反对姜靖的合理提议,不过他一马当先,越过姜靖,打定主意先一步靠近驿站探探情况。姜靖并没有纠结这等小事,一拉缰绳,马鞭挥落,便是策马紧随其后。
等到二人愈发靠近,方才发现这座驿站应是早已被废弃,杂草丛生且又破又旧,好在勉强还是有瓦遮头,躲进去依旧能够挡住呼啸的狂风和大雨。
只不过……走在前方的高歌眼神微凝,隐约的火光似乎表明里头正有他人在内,但是他并未察觉到任何呼吸和声响,连同生命的气息亦微乎其微——就算有狂风暴雨的杂音影响,但他绝不会错过任何可疑的细节。
如此一来,废弃驿站里面的那一个或多个不知名来客,若非是将死之人,就是极擅长敛息之辈或是境界奇高的强者!
姜靖自然也察觉到问题,他拍了拍高歌的肩膀,高声喊道:“里面的朋友,我和兄弟路上遇雨行至此处,原是有意入内避一避雨,不知驿站中可还能空出我等二人的空间?”
虽则此处并非在城镇之中,但仍是大夏的疆域,律网仅仅是隐没而非不存在,作为王室权限者的姜靖自是无所畏惧——就连高歌也同样有着不低的权限,除非是权限者之间的争斗,否则他们两人完全不必忧心安全问题。
让人难受的沉默似是持续良久又似是仅仅一瞬,二人只听有一个低哑的声音从废弃驿站中传出:“随意。”
光是听声音二人无法判断里面的人是男是女,对视之后,高歌和姜靖先后下马步入其中,姜靖同时还扬声道:“朋友,多谢了!”
废弃的驿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至少容纳三个成年人躲避风雨不成问题。是的,姜靖和高歌走进里头后,愕然发现其中仅有一人正靠在一边墙角生火取暖——
那是一名身着素白长裙的妇人,“她”似乎身量颀长,即便曲着双腿坐在地面,宽松长裙下微微隆起的小腹在他们眼中亦足够分明,疑似是有四五个月的身孕,“她”的左手正轻轻覆在其上。
及腰的长发被“她”简单地以布条尽数束在脑后,头上未有任何发饰,连同耳环也没戴。不过“她”的脸上蒙着一层素色的面纱,那面纱好像还是一件法器,令人无法看到其后的面容,仅仅能到看见“她”未被笼罩的一对锐利的眉毛和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以及白皙的皮肤。
不料在此荒郊野外、废弃驿站之中会遇到一名怀有身孕的妇人,姜靖他们固然心中略觉古怪,但大夏的二皇子脸色不显,温和地抱拳道:“原是夫人在此……请夫人放心,我兄弟二人只需一角,待大雨稍弱,便会离去。”
素衣人听到“夫人”二字似乎眼角一抽,但“她”并未多言,双目一闭,竟是毫不担心与两个成年男子同处一室,“心大”地就此继续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