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飞满地,赠予一片白。
日子已经临近年关,昨夜下了一场雪,把多年未下雪的淮阳也铺上了厚厚的雪被。
多年不见雪的南方人看见如此雪地心也到都愉悦起来。
时年艰难,今一场雪是瑞雪兆丰年的景象。
艰难了这么久,这好意头让大家愈发期待着新年。
但这大雪天柒七却跟着周祯踏雪出城了。
不知为何如此之急,柒七收到离开的消息时也来不及与阿慕好好道别,只留了篇道别信就匆匆离开。
不知道走了多久到了合城。
合城不过是个小城,却因为离淮阳不远,又依山傍水,处于淮阳和明州必经之路,此地便也繁盛。
周祯命人在此寻客栈安顿了下来。周祯却没有入客栈,而是从马车出来上了常棣牵来的马,欲策马出城。
周祯转瞬又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常棣,常棣便道:“殿下可先行,卑职在此先候着消息,随后带着姜小姐追上殿下。”
周祯便看向柒七,眼里浮了些烦躁。
带着个人行动实属不便。她留在此处却也是不合适,需尽快出城才好。常棣又得在此与密探接头无人带她同骑。
柒七将周祯眼里的烦躁收入眼,看此情形明白他是想让自己与他一同离开。
“殿下,我会骑马。”柒七低首言道。
闻言,周祯眉头缓了些:“如此甚好,常棣,找匹快马。”
柒七与周祯策马不知又奔了多少里,二人一人一骑入了合城北面的山林。
一个时辰的功夫前路便豁然开朗,出了山林面前就是一片结了冰的湖,湖边立了一座小亭,小亭不远处还有一座草庐。
周祯勒马。
见此,柒七便也御马停下,因跑得快又停得快,刹时停马,马便长嘶一声翘起前身。
柒七随即立刻双腿夹好马腹拉起绳缰,稳稳停住了马,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风吹起柒七鬓边发丝,她也因策马许久双颊浮起一抹红。
她面带惬意,如此画面显出她十分恣意潇洒的模样。
“京中闺阁女子,多学女红,插花,品茶,读书之事,也多以温婉贤淑为品德,行为规矩甚严,也不知道她何时学了这好骑术。”周祯心道。
他们到此处好一会了,周祯未说话,柒七也只能百无聊赖的等着,突然周祯开口道:“亭中留有一副渔具,帮本王拿过来吧。”
柒七应了是就快步走向亭中,她不解,周祯大雪天来这钓鱼?
柒七拿着渔具过来时,周祯已在离湖岸不远处的湖面上凿好了洞。坐在岸边上的一个木桩上等着了。
周祯接过柒七递过来的渔具便垂钓了起来。
周祯没有说话,柒七只得站在一旁。
周遭一切都是静的,风停了,便连风声也没有。
“你何时学的骑马。”周祯忽地发话打破了这宁静。
柒七一顿,想起这骑马,起初先是还在青州时母亲教的,后来柒七自知终有一日她是会离开姜府的,所以平日私下里会出府去郊外学习骑马为日后打算。
“我是在青州长大,我母亲曾教过骑马。”柒七回到。
说起母亲,她就想起了从前。
何氏一族经常为战马打造马鞍,也是自小与马打交道的,会骑马是自然。柒七跟着母亲经常去马场,母亲就是在马场教她骑马,只是幼时不好好学,经常敷衍了事骑术并不精,惹得母亲恼火拿着马鞭打她,不过母亲根本舍不得,打得很轻,可她总是装模作样的大声哭丧躲懒。
那时的好时光再也不会有了,柒七不免有些伤心。
她说完后周祯没有回复,柒七抬头看了看面前的人。
周祯单手执着鱼竿,眼睛盯着远处的湖洞中,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修长的手指执着竿,节骨分明的,手背隐隐的透着青筋,虎口出有些薄茧,许是常年握剑出来的,但到底是富贵人家,手也是养的极好的,清透白皙就像温润的玉。
一身褐色的锦服,暗银色嵌着青玉的发冠束着墨黑顺泽的头发,雕刻分明的五官俊美异常,当真是一副好皮囊。
在这茫茫白雪中,他融入了如此景色,仿佛一幅寒湖独钓图,他是画中的翩然公子。
沙——沙——
身后的树林里传来阵阵声响。
来人了。
可周祯却不以为动。
声音越来越近,柒七不由得往身后望去。
只见,一个个子不高至多四尺半的模样,穿着深蓝宽袍,腰间挂着一个发黄的酒壶的男子跑了出来。
这样的冬日,他竟穿着薄式的单衣,外挎深蓝宽袍,外袍也不系着。
忽然他伸手抽出一根木棍往周祯袭去。
周祯反握着鱼竿,用竿挡住击来的木棍。
啪——
见此,这男子迅速收了力,大声的嚷道:“你这小子,当心我的鱼竿,这可是楠木的!老夫刚做不久!”
但他击打的动作也未停,周祯反应也极快每次都挡住了来人。
刚一会,男子便收了手,“得了,老夫的鱼竿,老夫心疼。”
“你又打扰我钓鱼了。”周祯淡淡的说到,手也慢慢理着鱼线,
“不过,你这湖估计是没鱼了。”
“谁说没有,是你功夫不到,就妄想钓到我这湖的鱼?”说着,男子也不忘拿着酒葫芦喝了起来。
周祯将鱼竿甩了过来,柒七反应到也快,顺势就接住了鱼竿。
“咦?这还有个人?怎么是个女子,总跟着你的常棣呢?”
男子拿着酒壶,走过来打量了柒七一番。
“你不是嫌他做事不好?换个人来和你作伴。”
男子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女子做事比男子细心百倍,常棣那些五大三粗的做派,老夫早看不惯了。只是老夫多年了独来独往惯了,也用不着人跟着。”
面前这人的衣着狂放不羁,甚至胡子拉碴,如此不修边幅,竟说自己不喜欢五大三粗的做派?
周祯闻言,却面露微笑:“你要不要人我都留在这里,只一条,别让她丢了。”
男子弗着胡须,长叹一口气:“你这人真是蛮不讲理,这女子何人?”
“你仔细瞧瞧便知道了。”周祯道。
男子又围着柒七打量了好几圈,笑道:“姜家的?你竟然这么快就让她跟了你。”
柒七闻言不语,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她二人素未谋面为何知道她姓姜?
男子又凑上前来细细打量了柒七一番,眯笑着眼说道:“既如此,日后叫我陵叔吧。”
柒七点头称是。
周祯和那陵叔入了草庐里间,叫柒七在外间侯着。
约莫到傍晚时分,周祯出来骑着马便走了。
柒七从庐内小窗,看着周祯的身影没入林间,再无痕迹。
“这小子对你怎只言片语都不留下。”陵叔开口,乍得打破了柒七的愣神。
柒七只摇了摇头。
柒七来这儿眨眼便有了十日,多多少少了解到了一些东西,此地是子渝山处在一山间谷里,地处偏僻难以找寻。
而陵叔原叫杜陵,竟是大名鼎鼎的无棋手,他行踪不定,但也常会在各地最大的酒楼里摆盘下棋,多年来竟无一人能胜他。
世人因其棋艺无双,又无人能敌,便称他“无棋手”之名。
只是他每回下棋,都戴着铜面,无人见过真容。
杜陵不但棋艺了得,木匠手艺也是无双。
柒七常见他锯木做些模具,有车有船,而柒七从前做簪,也会一些锯木削型的手艺,柒七便得留在一旁伺候。
杜陵模型做得逼真,五寸长的船模,竟连舱室的窗门都做得活灵可动。手艺精巧无比。
闲时,杜陵便会与柒七对弈,只是柒七棋术不精,好在柒七做得一手好糕点,平日里常做些糕点与他,他倒也有了耐心教柒七几手。
“你怎么如此愚笨,这棋面你若还走这步,便真成瓮中之鳖了!”杜陵指着柒七刚落的子说道。
柒七不解:“我这也做成了围城之势了,怎么还是死了。”
杜陵饮了一口茶,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再看看棋局。”
柒七望去,细细品来才知,自己的白子布阵看似缜密,占据了高地,可却急于形成阵法,落入了黑子的圈套,倒被黑子牵着布阵了。
“棋步便是心术,你急于成阵,我便让你先成阵,可我也早顺着你的阵做好了自己的,故而反入我的阵中,这点心术都不明白?
人往往都做利己的事,我时常帮你一把你以为我在助你,反卸下些防备,须知我只是在利己。”杜陵拿着腔调说道,“今日就到这了,老夫懒得教你这蠢笨的,你自己悟吧。”
柒七便一分为二,自己与自己对弈了起来。
次日清晨,柒七又早早就在窗边练起棋来,看柒七这幅模样,杜陵用着宛若蝇蚊叮呤的声音喃喃自语:“其实你的棋术很好,我都是你教的呢。”
随后杜陵凑上桌前,笑着打趣道:“丫头,我问你一件事,你觉得周祯如何?”
柒七被他说话打乱了下棋思绪有些不悦,反应过来他的问题后又有些发懵,疑惑道: “不懂陵叔所言何意?”
他继续道:“就是你与他也相识了一段时间,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殿下是一个心有谋算,能力匪浅之人。”柒七平静的语气说着,虽是夸人的话,却仿佛又不是发自肺腑的答案。
杜陵撇嘴,满意道:“没有别的了吧?你没有喜欢上他吧?”
柒七吃惊以至于手里的棋子都没拿稳,直直的落在地上,喜欢周祯?为什么?她可从来没有这样的心思。
于是她连连摇头。她被问得满头雾水,实在不知此为何意。
见状,杜陵笑了笑,说道:“那就好。”
他开心的转身离开,离开时他在柒七后背悄悄划了几下手势,心里喃喃自语着:“天极境果然还被封印着,这下省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