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七在东宫也住了半月有余。

这些日子里，柒七听到最多的一个词便是“太子妃。”

人人都对她这个东宫的女主人恭敬无比。

因为周恒对她是十分的好，可谓有求必应。

所有人看来，太子与太子妃是恩爱如蜜的夫妇模样。

周恒一如既往的“虚弱”，每日至少吃五顿药。

书房，客房，膳房，一切周恒长待着的地方，药气从不曾少。

但唯一与柒七休息的婚房没有任何药气。

周恒说怕药气难闻熏着了她。

柒七明白，或许周恒也想要一处没有药气的地方清净一些，给自己放松一番。

柒七觉得太子殿下十分奇怪，成婚这么久，柒七，周恒二人都是和衣而眠，从未有过夫妻之实。

他们最近的肌肤之亲，怕就是牵着的手了。

周恒是有那方面的难言之隐么？

真的病重至此么？

柒七虽然不知道其中缘由，但这样的相处是她想都不敢想的，正合她意。

故而她从未表现出什么不满与伤心，只一直关心着周恒的身体。

但她哪里知道，周恒无数个日夜都想与她亲近。

他也想行那些夫妻之事，只是如今还不是最好的时候。

周恒对她，实在是太监逛青楼的那般无力。

柒七在东宫也无甚事，便经常栽花弄草，今日她正和采薇采频给新种的三色堇浇水。

忽然间抬头竟看到了李恬。

李恬向柒七请了安：“太子妃万安。”

还未等柒七开口，李恬身边的嬷嬷先说了话：“太子妃万安，李小姐要在东宫住些日子，这得了太子殿下的应允，所以特带着李小姐来向您请安。”

柒七一头雾水，这是何事？李恬怎么来东宫了？

但她不想费神去想了，只微微笑了笑，道：“既如此，嬷嬷便带李小姐下去休整吧。”

说完后柒七又自顾自的浇着花，柒七看李恬面容有些不好，也没有要离开的样子，问道：“李小姐怎么了？可是太子殿下没有安排住处？”

柒七看向那嬷嬷，想得个回答。

嬷嬷见此：“回太子妃，太子殿下说李小姐住在锦华馆。”

“那锦华馆可准备妥当？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就叫人补齐了。”柒七淡淡说道。

李恬闻言撇了撇嘴，带了些许怒气道：“之前在淮阳的时候与你有一面之缘，今日再相见居然是这样的模样，果真是你姜大小姐做了太子妃。”

李恬心中又气恼，心里想着如果不是姜筠柒，自己或许也能做太子妃，毕竟他们李家对太子的帮助也不少于姜家。

但这话她也就只在心里说说。

柒七不难听出这话中带了刺，只是不知道李恬为何如此？

李恬对她好像一直有些敌意，难道喜欢周恒？

不然实在说不通。毕竟她们唯一交汇的共同点只有周恒。

“李小姐刚到东宫不如先去休息，若是要叙旧的话日后有的是时间。”柒七无奈道。

李恬有了几丝得意，“是啊，我刚来东宫，日后自然有的是时间与太子妃相处。”

言罢冷哼了声便离开了。

李恬依旧是柒七之前见过的那个模样，带着孩子气，什么事儿都写在脸上。

李恬这样的身份入东宫，或许是会被封个良娣吧。

柒七知道李家与太子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所以周恒不会亏待了她。

周恒这些时日都会陪柒七用晚膳，但今日却破天荒的派了金巍来回话“今天不过来用晚膳了。”

许是李恬来了的缘故吧。

周恒晚膳没来，但还是来了柒七这儿留宿了。

于是在周恒进来时，便看到柒七在窗边桌上读着《千陆志》。

“太子妃这么晚了还在看书呢？”周恒顺势坐在了柒七书桌旁。

柒七见了来人倒有些惊讶：“殿下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不是去……”

不应该去李恬那儿么，不过柒七又想到，周恒还没有下旨意纳李恬做良娣，况且他们刚成亲半个月就纳妾，自己把周恒想得忒坏了些。

自己这话说出来了实在有些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还白白的污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去哪？”周恒不解。

“殿下晚膳没时间来用膳，许是被公务耽搁了，臣妾便以为殿下今日要去书房。”柒七放下手里的书，轻声说道。

“晚膳时确实是有些公务，父皇仍旧要废后，大臣们在明德殿劝了半天无用，又来了东宫劝本王上谏。”

周恒的声音平淡至极，听不出任何的情感。

柒七对朝事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扯些其他话。

“殿下，今日来了位李小姐说是要在东宫住些时日，臣妾不知这位李小姐是什么身份，该如何相待呢，可别唐突了她。”

周恒仿佛没听到这些话，跳过了柒七的问题说起了朝事，这回话里带了许多恨意。

“钟珂也当了二十年皇后，如今也算当到头了。”

柒七只静静的听着，今日的周恒好像有很多说不完的话。

“筠柒，你知道为什么出自钟家的皇后，如今钟家一族都没有人愿意去求情么？”

柒七也正觉得此事怪异，若是因为一个贪污的事情何至于废后，钟丞相何至于与皇后划界？

但柒七只说了句呆话：“听说是因为皇后娘娘的表兄贪污盐铁公款巨甚，皇上厌恶。”

周恒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浅笑了起来，又因为情绪波动咳了几声，道：“若只是贪污之事，还不足以击溃钟珂。”

“殿下似乎对皇后娘娘有……”周恒对皇后应有恨吧，柒七却未明说出来。

“本王对她自然是有恨的。”

周恒此时，浑身都有着戾气。

“张权贪污盐铁的事不过是一个引子，咱们的父皇在意钱财，因为钱财可以助他炼丹成仙，说到底，他最在意的是自己的成仙之路。”

“若是钟珂被废了，那她离死也不远了。”周恒恶狠狠地说着，手里茶杯仿佛要被生生捏碎。

“所以钟珂害怕了，动用她所有的人脉为她求情，都求到本王这里来了，甚至说愿意助本王除了昭王，真是可笑至极。”

柒七大为震撼，周祯不是皇后的儿子么，周祯不还一直在为她求情么？

皇后为什么要害自己的孩子？

“她竟然连周祯都愿意出卖，这个女人果然是毒妇，若不是本王幼时亲眼所见，本王都要怀疑周祯是不是她亲生的了。”

周恒仍记得：

周祯出生那天，凤鸾殿里里外外忙得不可开交。

有宫人窃窃私语：皇后若是生了个皇子，他这个先皇后的嫡长子就算不上什么了。

那天他在凤鸾殿外等了整整一夜，看着宫人们端着血盆进进出出。

他等啊等，他多希望那是一个公主啊。

如果是公主，他一定会好好爱护她的。

直至后半夜，他实在等不下去了，他悄悄地走进了产房躲在一个角落里。

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看见接生嬷嬷们抱着一个血淋淋的婴儿。

刚出生，他是那样的小，身上的血都还没有洗干净，脸也皱巴巴的。

“恭喜皇后娘娘，恭喜皇后娘娘，是个小皇子。”接生嬷嬷说。

“皇后娘娘生了位小皇子。”宫女道喜的声音再一次打破了他的幻想。

一声响亮的啼哭声点亮了凤鸾殿的夜。

他有些不知所措，凤鸾殿所有人都欢喜地不得了。

他心想：“没关系的，不是公主也没关系，他也会好好爱护弟弟，况且母后对自己也是极好的。”

可后面的日子浇灭了他仅剩的一点幻想。

柒七看周恒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轻声道：“殿下，你怎么了。”

柒七的声音将周恒拉了回来，“咳咳…无事，只是想到了钟珂非死不可，有些感慨。”

周恒又换了换语调，说起了旧事：“不止是因为张权贪污钟珂便非死不可，是她知道的太多，做的恶事太多，所以她必死。

皇帝好色，又恋娈童，且性情残暴，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不知杀了多少人，钟珂为了自己的皇后之位这些年来一直顺着皇帝心意，搜罗了多少的少男少女供皇帝取乐，张权就是她的爪牙。

可现在皇帝想成仙了，想登极乐仙界，但他杀了这么多人怎么成仙呢？于是这个时候有人告诉他这些事不是他做的，是皇后，是皇后犯了杀戒，是皇后罪该万死，他自然不会放过能替他担罪名的皇后。”

皇帝，他也只配下地狱，还妄想成仙？他怕是忘了报应不爽这四个字。”

周恒说到此处，眸里尽是恶狠，好像要生生除了他们。

柒七从未想过这些事竟是如此的肮脏龌龊，皇帝的昏庸无道也再一次超过了她的想象。

所以南方的暴乱，正是皇帝无道的显现。

天下飘摇，储君病弱，这样的情况下各皇子都有理由清天下，主沉浮。

所以周恒的病是他最为痛心之处，他即使知道皇帝无道却仍要包庇，如今皇帝对享乐、成仙偏执到疯魔，他怕真的断了皇帝的念想就是断了他的命。

可皇帝如此昏庸无耻下去，民心便不会再向他倾斜。

若是他康健，就没有人敢再觊觎他的皇位，他怎么能不痛。

“筠柒，你别害怕，本王同你说这些是真心将你当作了家人，你是本王的妻子，本王一定会护你周全。”周恒握着柒七的手道。

柒七低头答着：“谢殿下的爱护，只是臣妾不知，殿下为何对臣妾如此好。”

柒七不明白，周恒为何如此待她好。

不过是简单的几面之缘就如此情深么？

周恒牵起了柒七的手，柔声道：“不知你会不会相信，本王总觉得你我是缘定三生的宿命，本王娶你，好像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娶了你便觉得心安了。”

柒七哑然。这样的话谁敢相信，未免泛泛。

缘分天定，或许是真的吧。

好一会儿，她才回了一个浅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