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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青青子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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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婚礼当众认下这孩子,对外他便成我的亲生子,我也会如是待他,与你待阿砚阿纨不会有区别,”宣虞没有和孙小岚透露他此举更深意的企图,只用世俗能理解的逻辑来解释:“我此生都无意于男女情事,不管辛夷以后是如何打算,这个孩子将会是我的唯一。”

……

宣虞想及此看向兰因,当初孙小岚听到他的承诺后松口气:“师兄我知你最是重诺之人,有你顾全,我便能放心。”但宣虞清楚她有误解,自己对兰因的居心从不无私,也不单纯。

“师父?”可兰因听到这番物灵与修士相像的话,脑子里唯独的反应就只是断水剑灵,兰因觉得师父和鹤灵最相似的地方,除了周身那雪一样冷冽清寒的气质,就在那双眼的神——眼眸是神意溢出的所在,宣虞的眼瞳一直那么幽深,却纯黑得那么干净,让兰因与他对视的时候,总无比清晰地感觉到由衷被吸引和空虚似的不满足的心理渴望:想更近地去触摸,顺着其中触摸进宣虞更深处的灵魂。

他们明明都已这般的近了,宣虞的衣袖随着动作时而都会拂过兰因的脸,可兰因仍感到如此心空似的不满足,他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去缓解,抓住宣虞袖角,最后却只想出干巴巴问:“师父,你现在在干嘛呢啊?”

“蓬莱的弟子玉牌一向都有定位记录,我要他们调出了那叫任增的弟子这几年全部行踪,以及他的所有资料,了解下此人。”宣虞没有说尽的是,他其实已有些猜测眉目,所以还拿了“修罗”那边调来的江氏消息比对。

不过兰因也不是真对这里头的内容感兴趣,只是觉得宣虞今日对自己尤其耐心非常,就有点忍不住想翘尾巴得寸进尺,跟宣虞央求起:“我以后能不能都不进修音道,学那个《神奇秘谱》了啊?之前郁离子列罪过我娘说她外传宗门秘籍,助魔修大肆为虐什么的,我今日回忆确实想起来了,她是教过那妙音紧那罗《神奇秘谱》来着,我不喜欢,不想再沾了……”

“她们怎样关你什么事,就不喜欢了,”宣虞淡淡道:“再说这东西我也会。”

兰因惊得起身:“师父你不是很讨厌乐音吗?”

“没特意学,看看也就会了,”宣虞不以为意:“要是你的敌人擅长,你却不通,怎么杀她?”

他讲话如此凶残,兰因却注视着宣虞忍不住笑了:“师父,”他把脸贴到宣虞腿上,眼里闪烁满柔波爱意地仰视:“你怎么这么厉害呀!”

兰因后来渐渐终于没挨过神识的疲惫,抱着宣虞的腿便睡着了,但没了他打扰,宣虞却也很久都未将那任增的档案看进一个字。对于今天的所为,兰因给出的解释是:他那时心念杂扰无法自控,极怕自己不能通过了试炼,一激之下,就气得给了自己一下。这说法别说施钩玄,孟水云怕都未觉出问题,只因他们一个不清楚兰因是用若水下得狠手,另一个并不够了解兰因的性格——可宣虞固然直觉觉得兰因没有说实话,却也并没有戳穿深问他,宣虞并不是第一次对兰因采取这类放任自流的态度,对从提桓手中再回到自己身边的兰因,他从未真正放下警惕提防,他料到以提桓的德性难免会在兰因身上做某些手脚,所以这种“松”实际也是宣虞故意为之观察诱敌的手段,他可以说一直在静待着提桓动手——所以这一次,会是提桓某种举动才引得了兰因不惜如此自损吗?——可当预料成真,宣虞却发现,自己并不能足够冷静看待。

施钩玄完全理解错了,宣虞根本不是在责备兰因。至于他究竟为什么不选择向兰因对质问个分明,个中心思,更就只有他自己明白通透了。

***

翌日的内门拜师典,按蓬莱历来的规矩,交由宗内执文道牛耳的郁离子主持。

但这司仪当场做了件令所有观者都倍觉尴尬的事:他竟连夜为江潮生做了篇颂赞,擅自在开场歌咏,内容即追忆江潮生以若水剑平定与妖族在东海长达数百年未休胶着战局的关键几役,特别是剿灭俘虏了妖神金翅鸟阖族的盖世功勋,救蓬莱于危难间……

结果还没念几句,就被宣虞打断:“可以了,下个流程吧。”

郁离子气得面红脖粗,施钩玄在旁看乐子,忍不住道:“他应该没想到你会这么不留情面。”——不过这就是这老儿自视过高的老毛病了,宣虞对郁离子、江潮生何曾有过情面?昨日师授最后,由宣虞这位二十四代掌宗之主将弟子名录以剑刻碑,同时追述这百余年来蓬莱涌现出的人才事绩,诸位“贤者”为宗门卓著贡献、裴衔镇守碧阙城之功,特别思邈道人这药师一脉都在录,宣虞更以“英杰”“遗芳泽百代”记述孙小岚其人其事…唯对对他名义上的师尊江潮生,半字未提——这其中意味,可谓是在江潮生身后,将他驱逐出了宗门!此事经过悠悠众□□炸似的一夜议论都散播出了蓬莱,郁离子才会不忿于宣虞如此“欺师”要来维护江潮生声誉。

不过施钩玄也不敢过于火上浇油:“不过你也适可而止吧,闹得太难看的话对你名声也不好啊。”

宣虞冷笑:“我不在乎别人怎生看我,但江潮生不是在意极了吗?如果换回二十年前,甚至十年前的我…”——宣虞必会不管不顾曝光江潮生的欺世盗名,使他身后名遗臭万年,时时受世人鞭尸,方才能稍以泻愤!如何会满足于现在这般不痛不痒的小打小闹?“但如你所说,让世人看尽了笑话,我固然不甚在意,可蓬莱也不是只属于我的,”施钩玄、孙小岚、还有无数以师门为荣的代代弟子……这许多许多人的真挚感情也都会被伤害,“所以我已收敛不少了。”

施钩玄也有感:“你是变了些…”宣虞是怎样的人?年少时施钩玄一度认为,他一副画皮相底下,那骨头绝对与常人生得不同,形状全都是强厉的棘刺!——你但凡轻轻碰他一下,都得被扎得鲜血淋漓!而就算后来宣虞登居宗主之位,行为处事更多以长袖掩盖藏在袖间的匕首了,也不得不委屈自己与他那厌恶者周旋,但宣虞也绝不愿忍让使他们得享片刻的舒心——如郁离子曾自恃为江潮生亲信在宣虞面前拿乔,被收拾几遭最后险些被一脚踢出蓬莱,亦如江朝颐,其党羽当初在蓬莱作威,下头的蠢货也争相附江家的势,所以当听兰因说他作为自己带回来的人却在自己地盘上被奉“旨”苛待,明显将他这个宗主不放在眼里,宣虞觉出被挑衅,原本根本无意见江朝颐影响心情的他,却当即就特意带兰因招摇上门,去打这所有人的脸了。他报复心之强,不仅一毫亏都不肯吃,而且一定得要让人加倍难受回去,才能纾解快慰。

宣虞这样的性情,又有他那手腕手段,但凡深入接触过,别说楚明彰畏他畏得像个孬种,就是施钩玄这么多年的交情下来,也还是真有几分怕他的——这当然便使所有人都与宣虞自动有着距离,宣虞自己更清楚这点,最初聊起收徒之事,宣虞坦言:“我知道作为一宗之主,总是要收弟子的,但对于我自己来说,没有这个需要,而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别人的师父。”后来也总有人问,被问得多了,宣虞无论嘴上怎么敷衍编着答案,都绝不松口应承收徒——不过也别说宣虞了,其实施钩玄自己对带孩子内心亦十分敬谢不敏,不说施天白这种烦人的蚂蚱精,就是相对懂事的钟砚、钟纨,平日处处还行,真教起来他耐性也有限,更不要说兰因那样心思感情贼丰沛、天天都要黏糊着人、动不动还爱掉眼泪的,施钩玄旁观他抱着宣虞哭哭啼啼都头疼。

宣虞居然受得了!只说施钩玄记得宣虞对和任何人的亲密肢体接触都算排斥,侍女都只要两个傀儡——要不怎么说神奇呢?这两个可以说处处截然相反的人凑到一处,每一幕却都在超乎施钩玄的想象——他以前可不知道宣虞能这么真有耐心、这么悉心微至地关照人!施钩玄也是这后才发现宣虞原来竟是个极吃软不吃硬的人——也是,从前江潮生那么打压他,可曾见他落过一滴眼泪、告一句饶?而长期教养兰因,宣虞的脾气竟也可观地有了软和,施钩玄记得特别清楚,就在兰因改口叫宣虞师父一年后,宣虞告诉他自己愿意收徒了,因为“发现并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既然有利于蓬莱□□壮大,那做就是了。”很显而易见,正是兰因改变了宣虞对师徒关系的抗拒,甚至施钩玄都能感到,宣虞对其他亲密关系,譬如朋友等,态度也有柔化——当然他骨子里的东西依然不会改,只是像画皮覆的骨上生出了一点血肉,至少不会再那么尖锐地刺友善亲近的人了。

而郁离子致辞的这会儿,兰因与施天白、闻人语站在一起候场,一直在冷眼打量他俩——他不和宣虞在一处的时候,压根就没有丝毫小孩子的做态了,抱着胳膊,那审视的眼神,像在看陌生人一样,配上他还未痊愈的伤,殊为不善渗人,教施天白被盯得不大舒服。闻人语或许察觉了,不过没有任何反应地持续放空着。

施天白不爽:“你干嘛啊?”

兰因也不爽,虽被宣虞哄过,但他心里还是有点疙瘩的:“没想到真教你成我师弟了。”

施天白气:“什么玩意?我是辰戊辈,你是辰癸辈,你怎么可能排我前头!倒反天罡!”

“可我师父就是先认得我啊。”兰因冷哼道。

他俩吵嘴这空,裴衔作为宣虞请来见证的礼宾已代为招呼:“来给你们师父磕头改口了。”

施天白鬼头,蹿得贼快,第一个就抢着跪到了宣虞身前,但跪好后,就不再表现得冒失了,很恭敬规矩地行过叩拜大礼,唤道:“师父。”

宣虞注视了他晌,扶上他头顶:“天白呀。”

接下来是闻人语走上前去了——兰因最初还只是因没抢过施天白有些心塞,可真当听到施天白改口,和自己一样叫了宣虞师父后,那一瞬,心里的滋味就很难描述了,这种感受又在闻人语也唤宣虞作师父,宣虞还笑应了后,达到了顶峰。是以闻人语都行完师礼站到一旁了,他还愣在那里。

于是宣虞朝他招手:“兰因。”

***

整场内门拜师礼完毕后,宣虞叫几个徒弟先回雪居等他,自己则来到了座秘密地牢。

早奉命候在此的秦松烟为他打开牢门,宣虞入内。

这座地牢内中装饰不俗,如客房般,甚至还供给吃喝被褥,但任增仅被关进这里一日一夜便已极憔悴,神色如那惊弓之鸟,不过见到宣虞,他还是勉强稳住了心神:“宗主,不知我到底犯了什么错,要被囚禁?”

宣虞入座,后靠微笑:“那我们就来谈谈仙历一五七年,你从中州参与仙盟扫魔任务回来后,就换了一把佩剑——叫斩公对嘛?我拿来看了,确是不俗的利刃。但这么把宝剑,你如何得来,我却未在你对这次任务的述报中找见。而你在此后修为剑法也有了突飞猛进……”

任增声音紧绷:“你说这些都是我自己的机缘,凭什么报告宗门?”

“你自己的?你到蓬莱前有什么?”宣虞唇边笑意转淡:“你现在身上一丝一毫,丹田内每一缕灵气,学到的所有本事,不都是蓬莱给你的?——你遮掩不肯说,我就默认其来之不义了,或许是你行不义之事,杀人夺宝一类,或许是不义之财,有人给你这等好处让你做什么——想好了再回答,而且我奉劝你说实话,因为你将说的每句话,都会决定我最终如何处置你。”

“这里不是蓬莱的执法堂——你是在对我动用私刑!——别装了!我说出来你会放过我吗?”任增目眦欲裂:“我那才会马上死!你这分明是要暗地夺我的机缘!”

“怪不得你会选择他来寄居,”宣虞扑嗤笑了,微微眯眸,原本轻淡的目光虽仍是落在任增身上的,任增却感觉被其透彻洞穿了一样:“他这份狭隘心胸真的蛮像我们一位故人的,不由就令人念起旧来——是嘛,丹秋老祖?”

任增心跳如擂鼓,强自镇定:“我听不懂你这在说的是什么。”

宣虞却根本当他不存在了:“我与老祖虽未曾谋过面,却称得上神交已久——老祖无论那以采补炼内丹阳精之术、还是外丹、炼器煅造之术的厉害,我可都是一一从江朝歌、江朝颐和江潮生处领教过的。”他唇角噙着笑意:“世人哪里晓得,江潮生最初就只是伺候你江丹秋的一介厮仆呢?”

“哦?”被宣虞点破身份,明紫魂火也无意隐藏了——这名“供灯”暴露得彻底,也没有再继续利用的价值,而他此来本就是为探宣虞底细,如今正面对上,他自任增心口燃起:“潮生这都讲与你了?”

“怎么可能?他打心底里那么自卑,一向将曾低微的过去视为不能示人的禁忌秘密,”宣虞也站起了身,向任增走近,任增抖如筛糠,被宣虞俯身笑吟吟一手捏住肩膀,而宣虞另一手攥向了他心口:“不过现在的‘他’,当然什么都不能瞒我了——你分出一缕分神费心潜伏进蓬莱,不就是为了来确认江潮生是不是真被我这般控制利用起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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