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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春风无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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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需要的乃是祂自愿臣服受役。

苏娑诃道:“你不是‘心想’宣柳到底对你做过什么吗?我可示‘真相’与你。”——随即他催动咒语,紧缚小宣虞的力量便忽而变化成了一种“界”的形态笼罩在他周围。

从小宣虞的角度,就觉身上一轻,那股具体约拘他的力量形态好像消失了,周遭却变作了实境化的场景:映现出了宣柳生前的直观面貌与过往历历——不再是借他人讲述或笔迹遗物观窥,无疑针对向的是小宣虞方才显示出的“心想”弱点,然小宣虞这时的心态早已截然扭转,是再厌恶、恨极宣柳不过的,他对厌恶、恨的东西就要毫不犹豫地摒弃,多瞧上一眼都嫌恶心,况且他直觉意识到了这是苏娑诃困住他的再一手段,本能不愿遵照对方计划来,只要摆脱,所以下意识横冲直闯地游荡去寻找出路,然而这界却是他空有较劲的心怎奈根本使不上劲的——宛如一条游走不尽的河,茫茫找不到具体的边际,“此界将宣柳‘过去相’化形,”苏娑诃轻笑:“你以为你能打破虚妄的时间嘛?”

——而若旁观者以这样的量度去审视,显见在宣柳人生更大的占比里,她不是在作为谁的阿妈。宣桃回忆宣柳总是极美好的面貌,并未刻意撒谎——她那如远山青黛而总像蹙着愁情的眉目,淡然清雅的气质,是在污臭间,一孤幽独的、寂寞自照的疏影冷香。

或许正是这种完全向内的自惜自怜性情,帮助宣柳在极端恶劣的环境里充盈着孤芳。她打小念书学琴,外秀内慧,后来即便沦作艺妓,诗酬曲答成了用来献媚客人的浊物,她却也未玷污自身内心对此的兴趣和追求,而在苦闷中,恰更需要以其来取悦自己:她借抄经念佛排解负罪感,那其中描绘的轮回转世、彼岸世界成了她的信仰和寄托,菩萨确实没特意来救济她,可青灯仍无疑将这段过于阴暗的岁月照亮了一隅,给她留了一丝遥远缥缈的来世盼想,和对恶人终将得以恶报的假想慰怀。她还自己填词谱曲,通过和姊妹们排演充满浪漫色彩的嫦娥、越女剑、越地目莲戏故事,作为情思的消遣,许多由她所改编的曲舞表演直至游仙楼被毁前都是经久叫座的热门节目。来此间应酬的客人也并非所有都是一心急色之徒,不乏落拓的文人、不羁的骚客,真心欣赏宣柳的才华与知书达意的温柔性情,虞粲之不是第一个引她作红颜知己的不俗男子,从前有出自文渊阁的学士特赋过她笔墨,知音宫的音修跟她交流过曲谱,甚至一笔价值千金的丹青引正宗传人梅君子还曾专为她做过扮杨柳观音的画像,所以宣桃才很不理解,为什么风月场间一向宠辱不动于心的宣柳会独独爱上虞粲之呢?

她不够了解宣柳那深藏起来不为人知的内心世界——温柔的人太容易被忽略个性,她诸多心思都内化做了情绪自己品尝,而别人只嗅到她袭人的芳香,却很难知晓那些向内酝酿的复杂感情。宣柳更是格外自赏自珍的人,她坚持守着自己的贞洁,守着自己美好的价值,守着内心的平静——她必须守住内在这方美好的小小桃源,才可以随时缩进来躲避外间的风雨。

她没有宣桃那听起来就过于耸动也异想天开的野心图谋,她要得一直很少、很小,会只是因新制了胭脂染了蔻丹、听着落雪点了一盏袅袅生烟的香茶、赏玩到了今日净瓶中供奉柳条的优美姿态而清欢欣然,会沉浸在经文给出的安慰里、排演的故事曲调间得以暂时忘记现实苦痛,她只想过内心能静好下来的生活就可以了。

然这注定不可能,其实宣桃所言有何错?弱势者于她们所处这极端环境间就是会被蹂躏啃噬得丝毫渣子都不剩,宣柳所小心保有的这点价值也注定要被染指:江朝云不敢和江朝歌“抢”女人,执意盯上了宣柳,几次强迫不成后还拿宣柳远在越地的家人恐吓威胁——别说亲人的性命了,就是想到让爹娘家人得知自己沦为娼妓,宣柳的小世界便要完全垮塌了。

几乎所有人都评价宣柳柔顺,因为她只会把泪和苦尽数无声往心里咽,可累计到极限,她终有不能承受的一天,尽管她连崩溃都是沉默的,可她实在太恨太恨江朝云了——她把所有恨意都对准了这个让她内心一点安宁都守不住的人:她生出要杀了他的心。

命运就是在她反复试想着动手这天,把她推向了苏娑诃面前。

——婆罗门来游仙楼购置“肉莲花”,宣柳负责接待他们遴选。她当时想着自己的计划,原本神思不属,浑浑噩噩只想应付过这桩差事了事。

而婆罗门来的人显然也没把她当回事,似乎默认了这女子听不懂梵语,完全肆无忌惮不避她交谈——然宣柳却是听得懂零星的!她虔诚信佛,总是想要了解佛教更深的教义,梵语那般的艰深晦涩,她却凭极强的信念感和毅力多年自学习得了些许,于是她就听见了那些教众竟叫为首者:“Brhaspati”!

Brhatī指向祝祷、咒语,pati则意味着“主”,当这两个词的意义在宣柳脑海中连贯起来,宣柳全然无法控制她的震惊,根本都不记得要遮掩失态就朝对方侧目!——只有实质相符,才能作为法号相称。就算宣柳不清楚婆罗门教内具体的地位结构,可婆罗门奉行血腥邪恶祭祀、教中修持密宗无人不知,能被称为“祭祀或是真言之主”……!婆罗门的至少教首之一?!但怎么可能?!婆罗门来游仙楼进货是项长期固定的买卖,更是在宣柳接任前就早形成规矩章程了,这一次过程也没显出任何特殊、重要,江朝云甚至都因忙于对付虞粲之没空来现身主持,只让宣柳按老流程办,这么一项平常普通的交易,却会由当今最恐怖神秘的魔教领首参与?而且这个人各方面也平平无奇到她在此前都没留意到?

宣柳觉得自己绝对是有哪点搞错了——直到苏娑诃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也向宣柳投来了注目。

于是宣柳这才发现,原来在苏娑诃看向自己之前,这个人虽也始终就在那里,实际却好像处在宣柳的意识之外!只有当他们目光相撞,她才真正看到了——她看到了什么?!这个人的外表如此殊异,居然是重瞳——不!是有三对并行却不同色的眼瞳!它们正分别饶有兴致地定定“盯视”着她!

任何正常人都不会像小宣虞一样对这样的“异相”视若无睹的,宣柳几乎克制不住内心的惊悚想要尖叫,可苏娑诃只是轻挑唇角笑了下,便自然地移开了目光,于是宣柳发现自己分明是恍惚间看错了——什么三对眼珠?那不过只是他眉心对称贴覆的仿孔雀羽尾璎珞和两眼尾的泪痣罢了。

至于对方的身份,宣柳也决定按下不再细想:这和她没多大关系,她已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准备杀江朝云……如果她不在这最有冲动的关头行动,她恐就会丧失勇气……宣柳按上了琴弦……

她修音道,当然也会奏“绝命弦音”,但或许策划得不周全,或许她的手天生就不是能用来杀人的,当然最根本还是她修为本领不够,即便隐藏在繁杂的乐声里,她的手还是不停在颤抖,她也只来得及奏响三弦就被发觉——江朝云只是急吐了一口血,便摔杯:“有刺客!”

时刻护卫在他身边的一众幕僚立马出手!灵力扫荡下,在场所有乐器尽毁!宣柳只觉全身僵硬冰冷,脑海里只有慌乱的念头:暴露了!失败了!她一定会被揪出来!江朝云会以怎么残忍的手段折磨弄死她?!

可时间却好像在这最危急的一刻暂停住了,宣柳于冥冥中听到一个能洞彻她心扉的声音:“你看,以你是杀不成他的。”

而随着这声音的降临,周遭一切景象竟全作改换——随之显现在宣柳面前的是一座无亘无穷而恐怖翻浪的黑红虚无血海,其间数以亿万计的亡魂皆在痛苦哀艰地逆流溺游,而遥遥岸的那畔,苏娑诃站在大片盛放的彼岸花和无数飘忽的青冥鬼灯间,那三对眼瞳还在不错地锁定着她!

可宣柳在这样的经历遭遇后怎还敢直视他?!!宣柳不是没有见识的女子,并非不知道、没亲身体验过修士的界,更有梅君子与她交流得知她对六道轮回之理十分感兴趣后,给她展示过对其祖师大成作「地狱变相图」的拓本——丹青成界,置身其中便宛如真正走入了地狱之间。可正因见识过,才愈清楚界本质就是一种由法力开辟自成的类画空间领域,它所纳地域的规模、所展现的层次即是修士法能最直观的显示,就连「地狱变相图」的真本,据说现被收藏在佛门圣地维摩诘宗,以其成就的法界,即是金莲池下那用以关押魔鬼两道戴罪修士的十八层血狱——而因足足纳下了九曲冥河,被公认为当世法界诸最之一。

可什么人的界会能将时间的变幻也囊括进去?!甚至能控制扭转时空!!而此界间这座茫无涯际的血海,宣柳更无以用言语来形容它,由于它不著相,实为虚无的,是以宣柳能清晰看到它所重叠覆盖下的现实世界——此整方小世界都像漂浮在其间的一叶小舟,白玉京在其中更是何以至微至小的一粟!

宣柳无以描述她的惊慑,人在面对过于浩袤震撼的巨象伟力时,难免会产生蝼蚁、蚍蜉的弗如渺小感,更让她战栗悚惧是,苏娑诃仿佛知道她所惑,主动为她解说:“这就是轮回道的‘生死苦海’。”

——这就是她日夜抄颂《渡亡经》想助故人亡魂超渡出的生死苦海!

宣柳明明已在经文中抄读过那么多次,也深信:它才是生与死间众生的本质苦厄处境,可当真正看到它法性实相的至极瘆怖!听到那数亿亡魂溺浪的极致惨痛哭号!当身临苦海间那就正在向自己翻涌来的骇浪!宣柳实在无以抑制伏跪的冲动,而那道身影,那道所站在彼岸的伟大身影:“般若波罗密多(佛到彼岸了)…”——佛经里的梵者竟真的存在于现世还显身了!宣柳跪拜稽首,声音因说不清震悚恐惧还是激动渴望剧烈发抖:“信女自知此生罪业深重,不想生与死都永远溺在如此无尽的绝望中了,求您以大威能救我于苦厄,渡我解脱罢!”

*

小宣虞的魂体确是怎么也逃脱不出这段时光界,还被迫也见证到了宣柳膜拜苏娑诃的始末,可他同样以身、眼见识了苏娑诃手段何其强大恐怖,冒出的想法却非敬畏臣服,反倒彻底分明了:这两个人是一伙的!且更直接的是:宣柳要害他,没能成功,所以这个苏娑诃随后把他绑来果然也是为了害他!

——俱我仇雠也!

小宣虞切齿拧拳,尖切的恨意宛如凝成实质在他眼中迸发,让他的眼瞬间那么亮、寒意凛然!这个瘦小的孤魂,竟凭本能强烈调动起灵魂的能量,使本身如焠般盛光大放,锋芒好像一把薄薄但分外明利的小剑,毫无迟疑就出鞘朝着苏娑诃声音传过来的方向刺了去!

什么掌握时空扭转变化如同神迹?不自量力?他没有这样的念头,只有胸间意气越嫉便越锐厉,越焠成一道彗光似的果敢决然一往无前!

我仇雔者,必杀伐!

*

江氏固然是仙道败类,恶名更昭彰的魔宗婆罗门,难道其领首就会是什么善类吗?宣柳倒也没抱蠢到如此可笑的奢望,只是她已然落入她以为最坏的境地了,还能再失去什么呢?她又能做得了什么呢?至少当下,依附苏娑诃,有助让她保住内心的安定。她知道她只是一只美丽却无力的螓蛾,所以恭顺低下柔弱蝤蛴,选择缩在怪物伟岸庞大的阴影里苟延,于是这个怪物在她感知里就也没那么可怕,甚至变得亲切了。

——苏娑诃为她灌持,将婆罗门部分秘密教义、法门、诀窍授予注入了她的神识,使宣柳从此能够作为婆罗门教众持密修行。更重要的是,“念我的名咒,向我观想祈祷,”苏娑诃承诺:“我会在一定情形、时候回应你。”

“您要离开了?”宣柳小心翼翼地询问,“您亲自来游仙楼这趟究竟是为着什么?”以苏婆诃的身份、能耐,如只是小事绝不可能亲临,可也没见闻游仙楼乃至白玉京有发生什么变故,她尝试着问:“是否有我可为您效劳的?”既以她的力量万奈何不了江氏,她能做的就只有引狼入室了。

这点小心思自是瞒不住苏娑诃,他也不介意据实相告——乃至精准到某时某刻得报出了个时间,只是因使用的是比仙历古早得多的纪年方式,教宣柳未明那就指在明年的二月十五:“……此将为近数千年间阴邪血煞之气最积郁浓重的时刻,我将主持带来一场空前绝后的盛大祭祀,从生死苦海召感来这万年劫所酿造的至极凶戾之‘恶’、‘怨’两种阴煞气,作双魂渡来此世,回馈给这天地众生共飨…呵呵呵…我为此已筹划了太久,光是从头布起其中一座祭坛就耗时了近百年,而另一座祭坛我则更早就打算好了利用现成便宜,即是此间——天气为阳,地气为阴,素女墓府选址本就位于地下极重阴气的一座穴眼,可以说是处天然的深水港,而九阴素女所遗留传承的性修功法更相当于在此构筑起了一道“玄牝之门”(《道德经》:“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即雌性生殖器官、□□意),江氏实际便是以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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