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此乃IF线,正文不会如此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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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九四八年,十一月一日,太行山的风已带上凛冽的寒意。
自从一九四三年随美军顾问团访问延安,林安就选择了与红色站在一起。从延安到陕北,再到如今的西柏坡,她一路追随。她曾引以为傲的FAC技术,连同那些关于蓝天的梦想,都被悉心收藏起来——在这里,文字和电波,就是她的武器。
“嘀嘀嘀——嗒嗒——” 一部电报机忽然以急促的节拍响起,译电员迅速抄录,神色愈发激动。
这是来自辽沈前线总指挥部的特急电报,需要立刻译成英文通稿,向全世界播发。
林安接过电报,目光扫过上面简短的文字:
“……辽沈战役大获全胜,蒋匪军第九兵团司令廖耀湘已被我军活捉……”
“林主任!” 一阵急切的呼唤传来。林安猛地回神,看到通讯员小王正向她跑来,“乔木同志的秘书找您,说请您去一趟办公室,有客来访。”
林安将那张仿佛有千斤重的电报纸整齐地放在桌上,用镇纸压好。
她的声音听不出波澜:“好的,就来。”
社长办公室里,见林安进来,那人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林安同志,你好。我是高岗同志的秘书,张子华。冒昧来访,请见谅。”
林安与他握了手,然后向胡乔木致意:“乔木同志。”
胡乔木点了点头。他对张子华说:“子华啊,人我给你叫来了。可我得先说清楚,我这里是新华社,不是干部储备所,你们东北局可不能随便就来点我的得力干将啊。”
张子华笑着说:“我晓得您爱才。但现在东北全境解放,百废待兴。高岗同志和中央正在组织专人,筹划平抑物价、接收沈阳工业体系、恢复生产等关键工作。这里面牵涉到大量原有的外国公司、技术人员和复杂的外汇问题。”
他顿了顿,看向林安:“你既懂外语,又在财经方面有经验,之前在军调小组时,也跟东北局的许多同志合作过,大家对你的能力印象深刻。所以,高岗同志特地派我来,私下问问你的意愿,是否愿意去沈阳工作一段时间。张闻天同志也支持这个提议,希望你能在他的财经委员会里担任委员。”
话音刚落,胡乔木就一摆手:“不行!辽沈战役刚打完,淮海战役又开始了,全世界的眼睛都盯着我们。中央的声音要传出去,全世界的反应要递进来,都得靠林安她们英文部。她一走,我们对外的广播和通稿,质量谁来保证?这等于是在决战的时刻,自断一臂!”
他话音一转,看向林安,“虽然说东北局的工作是要支持的,不过想必林安同志也是一样的想法。”
林安一愣,跟老领导一对视,就懂了他的意思。
胡乔木是想叫自己当面回绝张子华。
张子华也看向林安。
她沉默了一会儿。
说实话,她对经济工作并无多少兴趣,更不敢夸口有经济能力。那些所谓的财经经验,不过是因为合作破裂前流向解放区的美援,都是经她手接收采购、与史迪威方面协调而来的罢了。
后来打打谈谈中间,她的工作也就转向外宣了。
可是,工作上虽志不在此,但——
“我愿意去东北。”她说。
万千思绪在她脑海中翻涌,最终归于平静。
林安抬起头,迎着胡乔木探寻的目光,将所有复杂的个人情感深深掩藏,换上一个公事公办却又带着些许向往的微笑说:“好久没回东北了,说实话,还颇为想念呢。”
2
合江省的首府设在佳木斯。东北局经济委员会的负责人张闻天,此时正兼任着合江省书记,林安的第一站,便是来这里拜访他。
让她始料未及的是,仿佛冥冥之中上天听到了她内心的呼唤,东北野战军在辽沈战役中俘获的国民党高级将领,眼下竟全部集中在佳木斯城郊的军官教导团。
说是教导团,实则是一处看管不那么严苛的监狱。从战场起义的郑洞国,到被俘的范汉杰、廖耀湘等人,这些曾在中国现代史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都成了这里的“学员”。
当林安在张闻天温暖的办公室里,略带紧张地提出想去教导团看一看时,洛甫同志深邃的目光从老花镜后投了过来,平静地问:“你是要看哪一位呢?”
他是党内少数有留学背景的知识分子领袖,在延安时,便是与林安的经历和脾性都相当投契的老师。面对他洞悉一切的眼神,林安知道无法隐瞒。
见她犹疑,张闻天便主动为她解围:“要是看郑洞国那样的起义将领,我认为不急于一时,将来总有再见面的机会。但如果是其他人……”他停顿了一下,弹了弹指间的烟灰,语气变得深沉,“如果是其他人,我倒不反对你去。”
他凝视着窗外飘落的零星雪花,缓缓说道:“对这些战犯的管理办法,中央还没有最终定论。是关,是放,还是杀,要看接下来的战局。但你心里要有数,对于那些血债累累的敌人,我们绝不会心慈手软。”
林安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中那一闪而过的森然杀意,她感到一阵寒意,轻声说:“是……其他人。”
“也好,”张闻天点点头,重新看向她,目光又恢复了温和。“你就代表我们东北局去。看看他们的思想状况,回来也给大家做个内部汇报。不过你要记住,这都是题外话,你的主要工作,还是配合陈Y同志,做好沈阳的经济接收,尤其是那些外资公司的盘点和交涉。”
他看着林安,忽然笑了笑,带着几分期许:“你可是咱们在国际上的一面旗帜,说不得,将来若再组军调小组,或是跟司徒雷登打交道,还是要你这员大将出马的。”
这番信任和期许,让林安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她挺直了胸脯,语气轻松地保证:“洛甫同志放心,那当然包在我身上!”
张闻天欣慰地笑了。
十一月底的佳木斯,滴水成冰。
东野对这些敌人的看管,谈不上虐待,却也绝无优待。胜利者的姿态是粗糙而直接的。十几个人睡在一铺长长的南北大炕上,没有书报,没有娱乐,除了偶尔被组织起来“学习”,其余时间就是对着四面墙壁硬熬。天冷之后,连室外放风的时间都大大缩短了。
空气中,混杂着劣质煤炭不完全燃烧的呛人烟气、汗水的酸味和一股沉闷的霉味。
一位从抗联时期就参加工作的管理员同志,正陪着林安,语气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怨气和一种朴素的炫耀:“反正,就是这么个样子。这些人,手上都沾着我们同志的血,没把他们枪毙,已经是党的政策宽大无边了!”
他一边说,一边又好奇地问:“首长,您是省里来的,这个省里文件上说的,土地改革要‘防止左’,是啥意思?俺家刚分的五十亩地,不会又变了吧?”
林安一边耐心跟他解释着政策,一边透过囚室门上那扇不甚洁净的小玻璃窗,向里张望。她随口说:“这窗户实在太脏了,看不清楚。”
“嘿,这好办!”管理员像是找到了表现的机会,随便拉开一间囚室的门,对着里面中气十足地喊道:“207号!出来!把那扇窗户给首长擦干净!”
他又转头对林安解释:“冬天生炉子,灰尘大。您是南方人吧?不习惯我们这儿。”
林安的目光,已经落在了那个从炕上应声起身的囚犯身上。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答道:“嗯,我是福建人。”
“哦——”管理员拖长了声音,恍然大悟,心里给林安贴上了“白区党”的标签,表情上倒也看不出什么。
那个被称为“207号”的人影,动作迟缓地站了起来,拿起一个搪瓷盆和一块看不出本色的抹布,低着头,慢悠悠地朝水房走去。他的每一步,都像是在拖着千斤重负。
管理员皱起眉头,厉声呵斥:“磨蹭什么!快点!”
207号置若罔闻,依旧用他那不变的、仿佛能对抗一切催促的缓慢节奏走着。
管理员愤愤地对林安抱怨:“首长您看!这些蒋匪狗崽子,死不悔改,一个比一个不老实!这工作,真是折磨人!”
当207号提着水桶从林安身边走过时,他始终没有抬头。
但就在那一瞬间,林安屏住了呼吸。
是他。李涛师长。
自从一九四三年一别,她再也没见过他。他瘦得脱了相,高高的颧骨上,几块暗紫色的冻疮格外刺眼。他打来水,拧着抹布,那双曾经在地图上指点江山的手,此刻又红又肿,像两根冻坏的胡萝卜。冰冷的井水浸过,他擦拭窗户的动作明显哆嗦了一下。
“唉,”林安终于忍不住了,轻声说,“政策上不是说要宽大处理吗?”
管理员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奇谈怪论:“这还不够宽大呐?!首长!我们有些抗联的同志,当年可是被他们抓去活埋了啊!”
林安无言以对,只好摇了摇头,端起了官腔:“一码归一码。政策是政策,就像文件上说的,土改要防止‘左’,这个看守工作,我看,也要防止‘左’嘛。”
小学都没念过的管理员被这“左”啊“右”的方位名词弄得有点迷糊,他摸了摸脑袋,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透过李涛师长用通红的双手擦拭得越来越透亮的玻璃,林安终于看见了那个她此行真正要找的人。那个安静地盘腿坐在炕角的身影,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廖耀湘。
他胖了。这是林安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荒诞又真实。
似乎是察觉到了擦窗户的动静,廖耀湘抬起头,朝这边望了过来。林安像被针扎了一下,立刻转开了脸,心脏狂跳。
“擦完了。”李涛带着浓重的广东口音,低声咕哝了一句。
林安回过神,目光重新落到李涛身上,看到他耳朵上也全是红肿的冻疮。就在这一刻,李涛也终于看清了林安的脸。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李涛脸上的麻木和迟缓瞬间被巨大的震惊所取代。他手中的搪瓷盆“哐当”一声巨响,掉在冰冷的地面上,水泼了一地。
“不老实!” 两个卫兵闻声立刻端枪赶来,管理员更是被激怒,扬起手就要给他两个耳光。
“别动手!”林安一把拉住了管理员的胳膊,沉声说,“他也是不小心。”
“什么不小心,呸!”管理员甩开她的手,气愤地说,“首长同志,你不知道这里工作的困难!就说这个207,跟这个屋里关着的9号廖耀湘,以前是上下级!一开始我们不知道,让他们住一屋,那家伙,叫一个孝子贤孙呐!天天凑一块,日盼夜盼老蒋打回来接他们呢!”
林安“嗯”了声,没有接话。淮海战役刚刚打响,对于这些刚刚在东北战场上彻底失败的国军而言,胜负的结局,或许在他们心里,还远未到尘埃落定的时刻。
在两个卫兵的枪口下,管理员勒令李涛用那块小抹布去擦干地上的水。
“不要这样了。”林安终于无法再忍受,声音冷了下来,“还是用拖把吧,天这么冷,水结了冰,滑倒了战士们也不好。”
她的话起了作用。而屋里的廖耀湘,也早已被外面的动静惊动,站了起来。隔着那扇刚刚被擦亮的窗户,他看到了外面这场小小的风波,看到了那个穿着一身灰色干部制服、留着齐耳短发、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他与她四目相对。
看到是她,廖耀湘并没有像林安那样移开视线。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数秒之后,林安清晰地看见,他的嘴角向下撇了一下,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尽管隔着门窗,听不见任何声音,但林安再熟悉他不过了——那是一个充满了极度轻蔑的冷哼。
随即,廖耀湘缓缓地转过身,重新坐下,将一个敦实、冷硬的背影留给了窗外的一切。
“207!还不快滚回你的房间!”管理员还在叉着腰呵斥。
李涛捡起盆,眼神又恢复了空洞,重新投向了地面,看也不看林安一眼。他没有道谢,也没有道歉,麻木地、慢吞吞地往自己的囚室走去。
很快,有卫兵拿了拖把过来,开始清理地上的积水。
管理员的火气消了些,又恢复了陪同者的角色,热情地介绍道:“我们这儿关的司令、副司令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