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易很快把情绪甩在脑后。
他抬起手来,调动着体内的光元素。从掌心的纹路长出一棵光树的幼苗,慢慢地愈来愈高,直到长成一棵大树。
光须上飘落了一些光的孢子。
他操纵着这些孢子朝黑雾飘去。很快,一颗孢子融入了一道黑雾中。一种刺骨的痛从指尖直直地钻向了心口。
“你为什么不死掉!”
一个尖利的暴喝炸雷一样扎在他的耳朵上。
明易几乎痛得要将手中的光树抖散,额角滴下汗珠。但当他瞥见柳群玉脸上露出一副惊喜的神情时,大概猜到了他的症状有所缓解,便咬着牙忍住了痛,不叫柳群玉察觉。
原来治愈心灵的手段是转移痛苦吗?
明易吐了口气。
这种手段损己利人,可世上有多少圣人,肯为了别人的幸福而承受痛苦呢?若非对方是柳群玉,他恐怕也要缴械投降了。
他操控着另外一颗孢子侵入黑雾。疼痛又一次如期而至。
剧痛,仿佛要刺穿灵魂。痛到他几乎已经没有精力注意耳边炸响的恶语是什么内容。
明易禁不住又看了一眼柳群玉,他从来都是那副平淡从容的样子,可是他平常竟然在忍受着这样的痛苦吗?
他大约用孢子清理了五分之一的黑雾,额头上汗涔涔的,滴下汗珠,抹了把汗。柳群玉忽然从他身后拉了他一把。
“好了。”他轻声道,“够了,我不疼了。”
柳群玉用洞察的眼神注视着他汗涔涔的脸。即便是明易没有言语,他掩藏的信息也似乎依旧被柳群玉所洞悉了。
“我还能行,师兄,就是稍微有一点累。”明易辩解。
柳群玉轻轻摇头,拍拍他的肩膀,抬起他的下巴,亲了一口,温柔又不容置疑道,“可以了,已经足够了。”
“我没事的……”明易还想争辩,却对上了柳群玉盯着自己的眼神。他的眼神并没有威慑力,却令明易忍不住闭上了嘴,片刻后才讷讷道,“我想替师兄分担一些痛苦……”
“我知道,不过,我并不想看到你因我而痛。”
柳群玉附上明易的眼睛,温柔地看着他,“而且,你已经承受不住了,不是吗?”
他看着明易止不住颤抖的手臂,握住了。
“我已经习惯了苦楚,没必要再把你拉进我的苦楚中。”他言辞诚挚,但在明易听来,并不亲近,反而疏离。
“可是……这样能彻底地帮到师兄。”明易争取,“若是依靠着外物……不论是玉还是我的触碰,都终有一天有可能接触不到……我……我虽然不想这么假设,但我希望师兄能够彻底地远离这种痛楚,还有这种痛楚背后的命运……哪怕要我为此付出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他的头颅还横亘着五分之一的柳群玉的痛楚。他因为这种痛楚而发抖,然而他目光坚毅,似乎下定了决心。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柳群玉微微摇头,他见明易眼中晃晃的,似乎要掉眼泪了,想到些什么,又迅速补充道,“我今天不会情绪崩溃了,同样的失态一次就够了。不过,我爱你,这无可否认。但是我不想你为了我痛苦,我不是再拒绝你,我是心疼你。”
“好吧……”明易见实在无法说服柳群玉,便垂头丧气,低下头,失落道。
两人从识海中出来。
暂时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柳群玉决定采纳明易的提议,先假装接受,再拖延时间。他的认栽表现得十分张扬,出了门找到肖云逸便对他说,感谢魔尊大人的赏识,他想特地谒见魔尊大人心悦臣服地表示感谢。
肖云逸略微讶异,但还是说:“我会帮你告知魔尊大人的。”走之前,他还用视线在柳群玉和他身后的明易身上转了两圈,最后一脸愤然地盯了柳群玉一下。
柳群玉泰然处之。
明易看着他,附耳问:“师兄,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柳群玉真不是个东西,有道侣了还这样贪图魔尊的权势,就没有想过明易的感受吗?”柳群玉回答,很快,他笑,“你的人缘还挺好的,我记得,你们似乎也只相识了一段时间,竟然叫他对你这么打抱不平。”
“他只是对师兄有误解。”明易望着肖云逸离开的背影,蹙眉,“等之后我们找到办法脱身,他就知道了。”
“我不在乎他怎么想我。”柳群玉气定神闲,“只要能照我的话办就行了。”
柳群玉屈服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相禅的耳朵里。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蹭地一下站起身来,朝着柳群玉的住处风风火火地奔来了。她一脚蹬开大门,怒气冲冲地喊:“柳群玉!你什么意思?”
柳群玉无辜地从屋内探出头来:“什么什么意思?”
“我问你为什么要答应那家伙和我结婚?”相禅气狠狠地跺脚,眼睛几乎快冒出火来了,“难道你真的要和我结婚吗?明易呢?明易怎么办?他是你道侣啊!而且我根本就不喜欢你!你为什么要答应!”
柳群玉眨眨眼,挠头:“我打不过魔尊,实在没法子了,还不如恭敬不如从命,当魔尊女婿也没有什么不好。”
相禅怒不可遏,瞪大了眼睛,指着柳群玉说不出话来。
半天,她才颤抖着嘴唇质问:“难道你就这么认了?你可是柳群玉,你就这么认了?”
柳群玉颇有些惭愧,但还是打起精神来,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满不在乎道:“这样不也挺好的吗?身为天魔,魔域也很适合我。”
话语刚落,一柄大刀便劈头落下。
柳群玉一个闪身躲开了,唤出霜月如晓。大刀紧随其后,与霜月如晓撞在一起。柳群玉翻身落到另一侧,又挡下一击。相禅势如破竹,穷追不舍,柳群玉只防不攻,连连后退。
没多久,相禅怒气冲冲地收了大刀,气道:“你为什么不反击?”
柳群玉顿了顿,道:“我不会对你动手。”
“可笑,难道你以为你会伤得到我吗?”相禅呵斥,“你对自己的力量这么自信,为什么还认了这个婚约!”
“我不是对自己有自信,只是,无论能不能伤到,我不该对你动手。”柳群玉看着她的眼睛,道,“我们应该是同心协力的,而不是针锋相对。”
“谁和你这认怂的怂货同心协力?”相禅一摆手,厌恶道。
“没有绝对的实力,还是不要冒风险去做送死的事情。”柳群玉摊手,“来日方长。”
相禅不听,气冲冲地离开了。
没多久,肖云逸带来一个好消息。
“这么快?”柳群玉讶异。
“魔尊大人正好无事,还请您去一趟了。”肖云逸依旧是掐着嗓子,细声细气的,翘着个兰花指,指引着柳群玉往前走。
走过一条长长的石阶,柳群玉终于走到了魔尊寝宫的门口,转头问:“在寝宫吗?不在什么办事的地方?”
“魔尊大人在寝宫办事。”
肖云逸回。
柳群玉了然:“魔尊大人还真是不拘小节。”
随机,他抬步进入了宫殿。魔尊正站在一排兵器架前擦拭着武器,听到动静并未回头。
“在下柳群玉,见过魔尊。”
柳群玉微微低头,惊异地发现他并没有听见魔尊的恶意。他的头脑捕捉恶意的能力比他想象中更强悍,他连他师尊以及一样强大的修士们的恶意也能听见,为什么听不见魔尊的恶意?
难不成魔尊对他并没有半点恶意吗?
这不合理。
魔尊轻声嗯了一声。很快,他把手里的羽箭丢进箭筒里,转过身,踱步到柳群玉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颔首:“算是一表人才,配得上我的孩子。”
“多谢魔尊夸赞。”柳群玉谦虚,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人。
“听说你有个道侣?”魔尊转过身去,回到武器架前,手拂过一排兵器,摸到了一把黑剑,“我不会叫人对他怎么样,你在外面有几个相好我都不管。不过,娶了我的女儿,就必须对她忠诚,不能背叛她。”
柳群玉一愣:“什么才是背叛?”
魔尊瞥他一眼:“背弃魔族,就是背叛。”
顿了一下,柳群玉恍然大悟。魔尊虽说不许自己背叛相禅,实际上,他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不许背叛他,不许背叛魔族,必须臣服于他。
“我知道了。”
柳群玉心想,早晚把你的头打掉。
柳群玉谦卑的态度令魔尊分外满意。没多久,柳群玉便以增强实力为理由要到了前往凤羽葬身之地的权限。实际上,他的要求出奇地顺利,魔尊似乎并不在意他有没有二心,或者说,柳群玉的二心对他来说仿佛棉絮一样无足轻重。
凤羽葬生之地是魔族的禁地。
魔尊给了柳群玉一块玉牌,让他可以随意出入禁地。正好,明易他们都不在,柳群玉趁这个时机独自前去了禁地。
还没走近,他便嗅到了一种死亡与腐朽的气息。
远远看去,皆是一片黑寂的旷野。植物也是漆黑的,连一丝一毫的光芒都看不见。
虽然还有一段距离,但柳群玉已经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不适,却又熟悉。那是与他的前世有渊源的东西吗?他如此想,抬步决然地朝那里走去。
他有种预感。
他最终来到这里,也是因为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