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腾一番,新年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邹静文本想着沈云瑞去上课自己须得陪同的,但是转了一圈没一个人有这个意思,照常把他赶到校场去玩。
于是,回了家沈云瑞照常为他补习,两人白天各忙各的。
刚来的时候,邹静文还是个不招人待见的小废物,但是到现在,他俨然已经成为了校场的中心人物了,每天接送沈云瑞上下课,还能跟混过来的太子三皇子滑滑水。
这天,三皇子正和邹静文比射箭,邹静文正搭弓,听得对方一箭射空,于是转过头去看他。
三皇子脸色有些懊恼,目光如炬,邹静文便看见徐徐而来的太子。
太子殿下三天两头和他的皇帝爹置气,溜来此地也是家常便饭,邹静文上前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三皇子面色铁青地和他皇兄打了个照面。他是早就看见了对方,有意表现,反倒直接脱靶,面色自然难看。
“你们随意,不用管我。”他今天大概真的是顺道看看,装束精致,打扮骚包,手里还握着一把折扇,一派端庄。
三皇子道:“近来手疏,皇兄围猎那日一骑当千,弟弟望尘莫及,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机会得到指教。”
太子展开折扇,摇了两下,风度翩翩,笑意吟吟:“钬儿谬赞了。”
三皇子冷哼一声,看来是对草靶子失去了兴趣,将目光转移到他哥哥这个人靶子身上。
两人在那边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刀光剑影,旁若无人。
邹静文只好在一边当小哑巴,正听着三皇子讥讽太子殿下看话本的品味低下并辩解自己没有被女人甩,太子殿下不理不睬,看向邹静文转移话题:“你猫老大来找你了”
邹静文转头一瞧,发现旁边的小土墙上不知几时多了一个小小的听客,一只瞪着圆滚滚的金黄色瞳仁的黑猫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自己。
他说来一向就有很好的动物缘,一般猫猫狗狗虫虫鸟鸟的都亲近他,这黑猫也是,邹静文不过是给它丢了颗花生,之后隔三差五就会来找自己,太子和旁的人见了,觉得有趣也会给它些吃食,但这猫从不搭理。
它和邹静文的相处相当有意思,它每回来找人都是首先在屋外头叫一声,接着就会乖乖坐下,等到邹静文出门,它就再叫一声,这时邹静文就会跟着这家伙出去一段时间再回。
这事见多了,太子一见他在屋外蹲着,就会对邹静文说:“你家老大来找你了。
三殿下觉得有趣,一下子转移注意力,走过来想看看那只猫,它却警觉地跳开了。
“这又是你养的,你怎么又养猫又养狗的?”三殿下问道。
“听你这意思,王府是什么时候养了狗?”太子殿下也奇了,手撑在膝盖,看着那小猫搭腔问道。
“这不是养的,就是偶尔遇到这猫,挺聪明的。”邹静文手贱戳了戳人家,对太子解释,“家里是养了一只小白狗。”
三皇子想起那一团,讽道:“拉倒吧,哪里小了?”
太子意味不明的看了邹静文一眼,眼底带着丝莫名的笑意。
那猫怕生,看见两个陌生人有些拘谨,于是轻轻蹭了一下邹静文的裤腿往前走了,见邹静文没有跟上,转过身歪着头轻轻叫唤了一句,于是三皇子乐了。
“它让你陪呢,你还不去?”
邹静文一寻思跟这两人待着也怪无聊的,笑了一下,道:“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足尖一点就跟了上去,那猫老大速度也快,又专挑人不走的山野小路,要不是邹静文有点本事在身上,怕是赶不上这个东西。
不一会就爬上了旁边的山,那猫身形灵活,走的路又刁钻,不怎么好落脚,它还会停下来等等人,看着是真的要带邹静文去哪了。
邹静文觉得好笑:“喂,老大,你去哪?”
那猫略嫌弃地看了邹静文一眼,停到一块空地在一颗倒塌的木头上挠了两下,邹静文上去揉了揉他的背。
往来的地方一看,居然已经是半山腰了,他心说看来猫的路还是快许多。
山上云雾袅袅,邹静文随意看着,山顶处好像隐隐约约坐落着一栋房子,邹静文想起这山好像是什么人的私人领地,他正在想这是什么和尚庙,就听到远处传来尖锐的钟声。
这声音和别的钟都不一样,穿透力非常强,是校场的集合信号。
邹静文猛然起立,他看了地上的小黑猫。
“我下去了,下次见。”说完,头也不回飞身下山,一路顺着来时踩坏的花草,难得没有迷路。
到校场的时候他们也已经开始列队列阵,邹静文环顾四周,也没见负责指挥的王爷,就连来看热闹的太子也不见了,不免奇怪。
走到三皇子旁边,邹静文呼吸因为方才的狂奔有点不稳。
“怎么了?怎么没看见王爷?”
三皇子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开口:“哦,你回来了……刚刚有人来接王爷,太子已经跟着走了,没我们的事儿。”
接了少爷回府,王爷果然已经不在家,只给他留了封折子,大意如下:
汤国有人在边界捣乱,信城的官员已经交了折子,我需得出去一趟,很快就能回来,静文,你这次不要跟过来捣乱,我也有要紧事交代给你,夫人你给我把他看紧了。
第二天,邹静文站在校场前帮沈定方教训弟子时,忍不住把鞭子丢到地上。
排练节目,这就是沈定方说的大事。
确实是盛况空前。
今年的武术大会受到皇上的高度重视,在朝廷的探讨下,今年国寿和武术大会联合开展。
光是造型指导就不知道哪里冒出来四个大拿,编队的更是可以凑一桌,邹静文的任务也不过是负责示范和纠正他们的动作。
说是这样,皇帝大寿,街上乞讨者都要忙着挪窝,个中忙碌磨人的往往是那些琐碎的事情。
距离大典还有大半个月,就已经陆陆续续有队列入京了。
邹静文站在街头,看见一些金发碧眼的,看见一些珍奇异兽,汤国的使者也早早就来了,一边打得热火朝天,一边相安无事地虚与委蛇。
“梅国今年四皇子会赶来呢。”一边的人议论着。
“梅国的人总是高挑好看,又很有礼貌。”
邹静文抱臂看着街上的行人,就听见身后有人喊道:“过来,小静!擦柱子!”
邹静文听了就难受,也喊:“不要,今天擦柱子的不是我。”
那人闻言大怒,上来就要来拿他,邹静文看见远处站着的一位贵公子大喜过望,拔腿就跑了过去。
沈云瑞似乎挑了一个人相对少一点的地方站着,看见邹静文跑过来也没动。
“少爷,你来啦!”
沈云瑞点点头,道:“母亲已经等着了,走吧。”
后面的人看见沈云瑞,也没心思追了,唾骂这个家伙倒是会找靠山。
这其实冤枉邹静文了,他是真的有事要办。
刚刚那条路络绎不绝的有使者来访,但是邹静文他们走的这条路却没那个烦恼。
马车停到一道高墙下,邹静文不爱站在这墙底下,每回往上看都要折断脖子一样。
大门缓缓开启,守门的护卫面色恭敬,几位宫人出门拉马车,王妃和接待的人吩咐了几句,那人抬头看了邹静文一眼,对后面的人说了几句,便引着邹静文往不一样的方向走去。
他是来拿药品的,本来平时都是由太医院送来,但是最近格外忙一些,校场补充的药物也见底,可是上头几个又抽不出时间,就打发邹静文来了。
邹静文把单子递给女官后就寻了块地坐着,一边扯花盆的草一边发呆。
“不行,你不能进去。”
一个宫女装束的女子被拦在外头,她急急道,“我家才人已经高热一夜了,不用药怎么行呢。”
邹静文本来坐在屋内闻着药味看着忙忙碌碌的医官打盹,听见这声音,不免往外看过去。
“那也要走规矩啊,你们掌事嬷嬷本来就有牌子。”
“那牌子嬷嬷也已没有了,来月才可以补充,到时候我再拿过来不行吗?肯定不会抵赖的。”
“那怎么行……”小官听了,也有些面露难色。
“就通融一下吧,我家才人现在不用药也不行啊。”
“你知道要用什么药吗?”邹静文走了出去,问道
小姑娘泪眼盈盈,就这么望过来,道:“知道,知道。”
邹静文对后面的药童道:“从我那拿几份去吧,这样可以吗?”
药童忙说:“是,可以的!”
过了一会儿,那小侍女就抱着药出来了,看见邹静文,直直道谢。
“真的是,我们干什么事都有那么多规矩,你往这一站他们就舔上来,这些狗仗人势的医生。”
最后一句话不可谓不难听,邹静文想起刚才小童为难的神色,不由想起些往事,于是道:“也未必是狗仗人势,力所能及和鼎力相助还是有些差别的,既然有这个规则也保不齐是因为有经验,总不好随意破例……”
邹静文本来是站在自己从前地位以表理解,但是突然想起来,现在这样说出来意味却又是一种另类的狗仗人势了。
那人果然尴尬且无语的住嘴了。
旁边却传来一句笑,邹静文看过去,是一个身着玄色衣袍,束着高髻,十分利落的模样的中年男子。
“你说话倒是有意思。”
他方才一直在翻阅书卷,尚且没人去注意,甫一吭声,一旁小声议论的声音都停了,尤其是同邹静文搭讪的那位,脸色顿时煞白一片。
不过男人似乎也就是随意搭了腔,一旁的童子将一包药交给他,这人便提着东西离去了。
待到那些药童把长长的单子上的东西列好了,便提议亲自给他送过去——结果邹静文的作用就是来这一站。
完事后王妃还没有出来,邹静文便先到一个亭子等待,等得都要睡着了,才被一边的宫人叫醒。王妃娘娘和沈云瑞走在前面,她的旁边站着的,居然是刚才那位男子。
能站在王妃娘娘旁边,想来是地位不低的,王妃似乎和他谈着什么,轻轻点头。
王妃娘娘余光瞧见他,笑道:“小静,是不是久等了?”
邹静文急急摇头,几步向前走去。
“这是方一直方尚书。”王妃介绍道。
邹静文心里一跳。
方一直,刑部尚书,无论是恶名还是美名那都是非常昭著的。
方大人,一旦盯上个什么人,不死也得掉半层皮。
去年,户部尚书被他扳倒,按他的办法是直接在东市斩首示众——所谓刑不上大夫,在皇帝的授意下好歹保住一条命。
这种人如果一辈子见不到,大概只会觉得非常传奇,但是见到,就难免是退避三舍了。
想起自己刚刚的大放厥词,邹静文不免害怕被他记住。指望他能高冷点头,然后走人,
但是不尽人意,方尚书稍微矮着身体,显然对他很有兴趣,道:“小孩,你是段大人的孩子么?”
听到“段大人”,邹静文头抬了起来。
方尚书但笑,拍拍他的肩膀:“从前,我和你父亲也是……”
他突然沉吟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怎么绰词。
王妃看着邹静文,笑道:“方大人。”
方一直也笑了一下,他看起来几乎是渗人的,带着股嘲弄和说不出来的劲儿,摆摆手:“不打扰你们了,夫人,我先行一步了。”
目送他走了,王妃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邹静文才放松一些。
插曲过后,该擦地擦地,该摆花摆花,劳累永远是属于幕后的。
刚刚把一个该死的铁锅搬到厨房,看见校场上群魔乱舞的人,邹静文一巴掌拍死自己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