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42】
眼下也不等庄瑾雯应答,文佳媛把那份轻飘飘的证物袋推到庄瑾雯面前,这东西要是不睁大了眼珠子认真细看,都见不着其中那两张透明薄膜,庄瑾雯瞧了半天,那神情似乎是没看懂,只能疑惑又警惕地望着对面二人发愣;稍许,没等到对方的问题,庄瑾雯不满地嘟囔道【那天爆炸的事儿?可我在现场不都和你们讲过了么?文警官,当时还是你给我做的笔录呀,你难道不记得了?本来就那么一瞬间的事儿,我说得够清楚够明白了,而且所有情况在典礼监控和网上视频里都有,我本就没任何东西好隐瞒的呀!现在我脑子乱哄哄的,你们再问我细节能问出什么来?还不如直接去翻笔录看视频呢。】文佳媛忽略庄瑾雯的抱怨,说警方是想再捋一捋开业典礼前的一系列准备事项,从最初表演场地准备以及招募主持人开始,直到完成彩排,不过文佳媛的提问又被庄瑾雯不耐烦地打断,回道【我如何聘上主持人的过程也早和你们讲过了呀,我手机上所有W信记录和主持人台本你们都看了,彩排当日的所有流程你们也核实过了;如果你们没有具体问题要问,那也我没什么好补充的。至于舞台场地准备啥的,那和我一个小小的主持人有什么关系?这难道不该去问策划公司么?】
庄瑾雯语气急切,双眼却时不时瞟向那份证物袋,或许已经意识到接下来会面临的盘问;文佳媛没有反驳庄瑾雯的质疑,她只是用生硬的语气例行公事般再次和庄瑾雯确认了一遍从表演舞台搭建那天开始,庄瑾雯在某些日期和时间段的具体行程;庄瑾雯现在给出的回答仍与之前警方在走访时获得的叙述一字不差,还非常大方坦荡地让警方再去核实一遍自己手机上的日程记录,以防她因为太过忙碌把某些时段的安排“记错了”。总之一句话,只要警方想进一步追问了解的“关键时段”,她都是在那个破旧小区的出租屋中独处,并且非常明智地关机加断网,以免影响自己闭关修炼(俗称赶论文)的进度。文佳媛点点头记录下庄瑾雯所说,并再次与她确认道【上周日,22号,也就是冬至当天,你确定自己一整天都在家整理房间和写论文,并未出门对吗?隔天周一,23号,你也是一样的安排,没有出门?】在得到对方的肯定答复后,文佳媛冷笑一声,将那份被冷落许久但又不容忽视的证物袋缓缓拿起,举到庄瑾雯的面前,轻轻一抖,把警方是从何人手中、如何获取那两张保鲜膜的过程大致描述一番,接着在平板上放出几段监控片段和截图,然后向庄瑾雯抛出了关键问题,道【庄瑾雯,如你所说,周日周一两天你在家没出门;可我们已经确认,有某位用假身份的清洁工,在她周日分享给同事的八宝饭保鲜膜上,提取到了两枚属于你的完整指纹,你倒是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还有,根据我们对监控的筛查,同样是这名清洁工,周日下午收工后并未离开百货,但周一白天却提前到岗了,你觉得应该如何解释她失去踪迹的那一整晚的行动呢?】
随着文佳媛抛出两个质疑,庄瑾雯脸色微变、眼神露出些许惊慌,她试着调整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长时间的沉吟后,她七拼八凑地给了个任谁听起来都有点天马行空的回答【啊、哦!那个、其实嘛,我才想起来!嗨,不好意思啊,是我做课题调研又赶论文开题啥的,最近忙得脑子不太清楚,要不是你们刚提醒,回头我真就把这茬儿给忘了~~额,具体情况是这样的,你看,我们学校给的研究生补贴有限,电视台实习工资也不高,再说不是天天都有商演主持可以做,我爸妈都走了、家里也没别人了,我总得想法儿赚钱养活自己嘛;对,我去裕隆百货当清洁工就是为了能短时间内赚点不费脑子的外快而已,钱多钱少不是问题,苍蝇腿肉也是肉嘛。。。这可绝没别的意思。】庄瑾雯顿了顿,盯着天花板、歪着脑袋思考了半晌,才弱弱补充道【你问我,为什么要伪装成另一个人?那当然就、就是不想让熟人认出来嘛~~我毕竟是下湾区名牌大学出来的研究生,还在本市的知名电视台上班呢,要是碰到哪个老师同学或同事来逛街,把我认出来那怎么办呀?他们看到我私底下过得这么落魄,那我还要不要面子啦?再说了,伪装成残疾人士,会让招工机构产生同情、也更容易获得工作嘛。】
文佳媛还是点点头,认认真真做了记录,但表情中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一股“我就看着你编”的不屑和冷淡,她接着拿出另一份监控片段,其中某个不明身份人员偷偷捣鼓舞台雕塑展示台,继续问道【所以,庄瑾雯,你算是承认监控中那个跛脚且用假身份参加工作的可疑清洁工,就是你本人了?那不如再看看这份监控,帮我们解释解释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庄瑾雯这回看都懒得看那份监控片段,就赶着否认三连道【诶哟,这什么黑乎乎的视频呀,我都看不清楚里头是在干啥,你们就别拿来为难我了。反正周日晚上我收工后回去了,裕隆百货每天进进出出那么多人,你们怎么能确定我从哪儿进哪儿出呀?说不定就你们看漏了呢?】不等警方再次“发难”,庄瑾雯上赶着把警方工作都包圆了,拿起一副“慷慨赴死”的果决,沉痛地说道【嗨,你们要是一定得找个什么罪名给我扣上,那就处理我购买并使用他人身份证的罪嘛,到时候该关几天就关几天、该罚多少就罚多少喽,我承认这事儿确实是做错了,我不该为了所谓的面子就知法犯法,你们该怎么办我都认。至于其他罪名嘛,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绝不会认的;今天本来就是为了反抗吴烨柊突然□□我,我才不得已捅死他,那是明明白白的正当防卫!至于后来刺伤你们警员,真是纯粹的意外,那房间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不过吧,到底是我无意之中伤及无辜了,你们流程该怎么走、以后法院该怎么判,我都无话可说。。。】到此,庄瑾雯终于是忍不住抹起了她那两行迟到的悔恨泪水,但很快就被对面“磅”的一声重击给打断了,对于庄瑾雯的胡诌,文佳媛合上笔记本往桌上一拍、厉声喝止道【够了、赶紧收起你那副嘴脸吧!警方调查工作是专业的,有没有纰漏轮得到你来质疑?!庄瑾雯,你真是演得入戏呀,以为我们警方一大班人是在里陪你玩角色扮演吗?从头到尾没一句实话,你觉得现在所做的任何辩驳,有什么可信度吗?!还有可能被采纳么?!警方办案只讲究证据,我们一味忍让、再三给你机会坦白,你既然不珍惜就算了;你不会真以为信口开河地扯几句“不知道”“记错了”,就能逃脱法律的制裁吧?我直接告诉你,单凭吴烨柊的尸检报告一项,就已经够定你故意杀人了!别忘了,你家里的所有物品和电子设备还在警方手里接受检查呢,你不会真觉得自己是个犯罪天才,手脚那么干净、就没留下一点儿蛛丝马迹!?】
文佳媛还想再宣泄几句胸中的怒气和不甘,耳机那边却传来了欧仲霖的叫停声;一看时间,马上七点半了,这场审讯断断续续地拖了一个多小时,成效却不如预期;今天全队上下都经历了不堪回首的情感低谷和致命打击,这场审讯再拉锯下去对双方的精神和体力都是无用的消磨,而且仅凭警方目前掌握的证据,还不能清晰地梳理出爆炸案的来龙去脉并补充完整证据链,警方接下来的搜证和庄瑾雯的口供,对于结案来说还是至关重要的一环,所以一口气把庄瑾雯逼到死角没有好处,容易适得其反。
果断地为这场审讯敲下了暂停键,欧仲霖扯下耳机扔到一旁,他使劲按着自己突突跳动的额角,重新爬上眼珠的红血丝让他感到难得的焦虑、无力、疲惫,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不过作为领头狼,欧仲霖总能在他人感受到自己的情绪之前就调整好心态,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和敏锐,并迅速在脑中理清了思路和方向。既然庄瑾雯也不清楚警方手里还有什么牌,那就先吊着她、耗着她,人在精疲力竭的状态下往往是脆弱且易碎的,心理防线也最容易被出其不意地突破;而且队里也要休整一番,让大家默默地将伤口的血渍舔干净,养精蓄锐后才好再战。
陆陆续续回到大办公室,刚才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热乎饭的队员现在才有时间去食堂捞点残羹剩菜,或从大家的公共存货中掏出一碗方便面配上珍藏的火腿肠和五香卤蛋,再辅助以欧仲霖大手一挥就给大家包原了的各类饮品。
转眼欧仲霖便踱步回自己的办公间,一边随手带上门,另一手捧着最佳精神伴侣黑咖啡,重重地把躯干投进了那张摇摇晃晃的旋转椅中,尝试着让自己在忍住不捏爆咖啡杯的情形下,同时在半边脑中反复进行对年轻后辈英年早逝的悲痛和哀悼,而在另一半中有序展开对案件和证据的梳理、并制定接下来能一招制敌的审讯策略。
仅仅十秒后,欧仲霖平稳地放下那杯已被他消耗得差不多的生命维持液体,那高大的身躯忽然起身向前、用健壮的长臂在本就不宽裕的桌面上那么一甩一扫,独立办公间外的众人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由远及近地要呼啸过所有人的面庞,但又被限制在了那独立空间内,最后只剩得几声模模糊糊的沉闷尾音一下下砸在大家同样不知所措也无处发泄的心头上。那明显是不少物品掉落满地的声音,不少资历颇深的老警员也是难得能瞧见一回欧仲霖突然化身桌面清理大师,更别说新入队的小年轻了,自然没人敢在此刻给自家队长做什么不痛不痒的“心理疏导”;反而是刚才一同旁听了好一会儿对庄瑾雯审讯的杨局和刘副局,二人本是亲自来大办公室给终点线前的众人在精神上加油打气的,此刻也只是默默地站在欧仲霖的办公间外头,轻轻地、有节奏地叩了叩那道门以示提醒,随后拦下试图进去查看欧仲霖状态的向义昭;刘菁用力拍了拍这位副手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眼下还不是时候;杨思明则是沉稳且严肃地让其余队员都别忘了人民警察肩头的责任,专心做好自己手头的工作,才算对得起已逝战友的信任。
约莫五分钟后,匀了三分心思去注意独立办公间动静的向义昭,才用余光瞥见门内微微的人影晃动、听得里头隐约传出整理物品的悉悉索索声,但那个身影很快又不动作了,欧仲霖似乎是以跪立的姿势、低着头在专注地看着什么;刚才那场小型风暴应该是过去了,向义昭心里这才舒了口气,他蹑手蹑脚地推开门缝、侧身挤进办公间,弯下身帮欧仲霖捡起那些散落到处的物件;一抬头却发现化身石膏像的队长正背对着他盯着手机出神,似乎那屏幕里有什么必须以这种别扭姿势才能有效获取的惊天机密。
被向义昭忽地拍在肩头,欧仲霖缓缓起身、但他那双黑亮深沉的眼珠子却始终舍不得离开那方寸之间,那副经典表情是向义昭等人都喜闻乐见的“黎明前的黑暗”,不出意外的话,预示他的灵光一现将要降临了;向义昭忍不住伸长脖子一瞧,就见着两张被欧仲霖反复翻看的照片,其中黑白色调为主的数张卡牌在浅黄色木制桌面的衬托下显得既和谐又跳脱,那正好是欧仲霖今天中午忙里偷闲,在归队前缠着安辰给他做的所谓新年“灵性传讯”。原来刚才他发泄怒火和无奈的一扫,把自个儿的手机也给撂地上了,捡起后手机相册在无意中被点开,欧仲霖就鬼使神差地翻到了安辰给抽的两组牌卡,也不自觉地想到了安辰所传达的来自更高层次的“讯息”和“警示”,其准确的乌鸦嘴“预示”让他稍稍后背发凉。思绪游离至此,欧仲霖不禁苦笑,人生中有些人事物呀,你不信邪还真不行,它偏偏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那又能如何呢?只不过是接受、彷徨、再走下去。欧仲霖这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外加摇头叹息一套小连招,迎面打得向义昭晕头转向,顿时不知该如何出口劝慰或另起话题,不过既然自家队长仍旧一脸深沉、不在沟通服务区内,向义昭也只能埋头将地上的那些物件逐一拾起、拍拍干净,整理归置到原位。
当这边向义昭正任劳任怨地为自家队长收拾战场残局时,欧仲霖又把自己摊在旋转椅中,而手指不经意间稍稍往上一滑,两张照片先后扫过眼前,把欧仲霖的思绪拉回昨天下午那个光线温和模糊的室内。那两张是安辰给庄瑾雯做的深层困境原因分析的抽牌结果,欧仲霖刚想下放下手机试着让自己重新集中精神,可那屏幕之中似乎有着什么魔力,让他的视线就是粘着不肯转移,而盯着盯着,欧仲霖就不自觉地支起身子来倾向桌边缘,一只手开始毫无目的地模索刚刚被清空桌面试图找寻什么,而另一只手的手指习惯性地有节奏地轻叩起桌面;他眉头紧皱、应该是意识到了某些之前忽略的线索或灵感,随口询问正背对自己忙于收拾物件的向义昭,道【小昭,你还记不记得昨天在安老师那儿,他私自给庄瑾雯做的深沉心理原因分析,具体说了什么?】突然被领导抽查的向义昭停下手中的活计,绞尽脑子回忆、支支吾吾答道【啊?哦,只记得些大概吧。。。什么她以前失去过啥,现在又要抓紧啥;什么啥是自己的过错啦,走不出去啦、无法原谅自己啦。。。诶,不就些没营养的废话嘛;咋了?您老终于发现那个安老师身上有什么问题么?】欧仲霖这一问肯定不是要向义昭这半吊子记性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