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的光线变得更为幽暗阴沉，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味，其中夹杂着若有似无的异香。
一男一女在纪商陆身前站立，这次终于不是飘忽的黑雾或影子，而是实实在在化作了人形。两妖容貌极其相似，都生着一张苍白削瘦的瓜子脸，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薄唇紧抿，艳如鲜血。
女妖腹部正中赫然空了一块，透过去甚至还能看见后边的墙壁。而男妖除了腹部外，左胸口处还多了个窟窿，不大，仿佛曾被什么利器贯穿过。
男妖盯着纪商陆，缓缓开口：“你认得我们？”
纪商陆轻嗤一声：“原本还不确定，现在倒是认识了。”
书上记载：幻情妖，群居，擅以幻术蛊惑人心，以七情六欲为食，尤喜恐惧与欲念二味。若中其术，为其所惑，死。
听闻百年前幻情妖曾肆虐人间，为祸一方，后被仙门联手镇压，自此销声匿迹。
原来是被关在这镇妖窟中了。
纪商陆暗自思忖，眼前这两只幻情妖看起来也不过如此，先前那些小妖……更是不堪入目，怎的当年仙门还要联起手来，才能将其镇压？从前的修仙者是得有多差劲？与现在相比可是差得远了。
“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熬了这么多年，”男妖突然笑出了声，声音在石室中回荡，“居然还有人能知道我们哈哈哈……”
“少说废话。他在哪？”纪商陆不耐地打断他的话。
那男妖不以为意，继续幽幽道：“你是人，他是妖，你费心找他做甚？”
顿了顿，他突然露出促狭的笑容，故意拖长音调道：“难不成……他真是你的小情郎？可惜啊可惜，这镇妖窟，从来只有进来的份，没有出去的理。”
话真多。
纪商陆眉头微挑，“这与你何干？”指尖在剑柄上轻叩了几下，语气渐冷，“我问，你就答，别挑战我的耐心。”
“也罢。”那男妖状似无奈地摊了摊手，阴恻恻笑道：“不过你想找的那位，几天前就已经离开了，现在可不在我们这儿。这镇妖窟内妖魔众多，谁知道他又落入了谁的地盘。”
“外边墙上那些画像是怎么回事？”
“皆是妖怪之所。”男妖幽幽道，“而且顺序皆不相同，空间随时会变换，像你们这般，恰好都来了我这玉门关，倒也算是有缘。”
纪商陆点了点头，也就是说，每一副壁画后都至少都至少藏着一只妖怪。
“有多少？”
“这个嘛，我可说不准。”男妖低笑，声音中却带着几分寒凉，“多到……数不清呢。”
“你们在这呆了这么久，总该有些门道吧？”纪商陆微微眯眼，虽是提问，语气中却满是笃定。
“找人的门道没有，”男妖突然压低声音，正经道：“不过我可提醒你，画像上带花图案的，千万别靠近，也别进去，会死得很惨的。”
纪商陆道：“既然这是你的地盘，出口呢？”
那男妖手微微一抬，墙壁开始扭曲了起来，赫然出现了一道狰狞的人像，张大着嘴巴，猩红的长舌垂落在地，乍一看，如同打开的一扇门。
纪商陆侧目看了一眼这男妖，原本还以为会费一些功夫，没想到这么顺利。
“哥！不可以！”女妖猛地拽紧男妖的衣袖，着急道：“这个小白脸刚刚可是刺了我一剑！你放他走了，我们吃什么？手底下的妖都快饿疯了！”
男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无妨，我先前不也被捅了？再过几天自会痊愈。”他顿了顿，目光幽幽地望向纪商陆，似笑非笑，“饿便饿着吧，反正也饿不死，都忍着。”说罢，侧身一让，又朝纪商陆抬手示意，“请吧。”
纪商陆眸光微敛，确认这扇门并无异样后，毫不犹豫便踏了进去。
“哥！”女妖仍不甘心。
见纪商陆的身影消失在门内，男妖才缓缓转身，语重心长道：“妹啊，你是我们的王，怎么能这般没心计，被人三言两语就牵着鼻子走。”
女妖攥紧了拳头，低着头，眼底不甘和愤怒在翻涌，却到底还是没有反驳。
男妖伸手点了点她的头，声音逐渐冷了下来：“你该潜心修炼，若是有机会出了这鬼地方……”
“定要将当年的债，一笔一笔讨回来。咱们的仇，可不能忘。”
“我没忘！”听到“仇”字，女妖猛地抬头，声音满是怨恨，像是淬了毒一样，“若不是因为那些人，你也……我们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
她死死攥紧拳头，指尖深深刺入掌心，“连施个幻术还需要用异花香做引！等我出去，一定将他们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记得就好。”男妖静静看着她，半晌，忽然低笑一声：“不过，你方才做的假人倒是真不错。别说长相，连气息都与那小子一般无二。也算有长进。”
女妖一怔，随即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那、那不算……”
她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几分心虚，“我是从那妖身上……取了点东西。也不能算假人。”顿了顿，又忍不住小声嘀咕，“才做好，本来是想留着教训他，出口恶气的……”
“……”
男妖沉默了片刻，抬手揉了揉眉心，“……妹啊，以前的事我不管，但现在，你必须抓紧时间好好修炼了。”
——
纪商陆踏玉门关的瞬间，周围的景象骤然扭曲变幻。再一睁眼，她又回到了那个墙壁上满是诡异壁画的洞窟内，仔细看发现，这壁上的画像也与她之前所见的并不相同。
果然，这里的空间在自行变换。
忽觉胸前传来一阵异样的灼热感，纪商陆眉头蹙了蹙，摸出邬崖给的那颗话灵珠，莹白的珠子上有处红光在一闪一闪。
她指尖轻点，邬崖的大嗓门一下子就放出来了：“纪仙官！大事不好啦！！！”
“……”纪商陆额角青筋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又怎么了？”
“凌仙官、凌仙官他，他醒了！”
纪商陆神色微松，“醒了不是好事吗？你把药给他擦了？”
邬崖的声音听起来气喘吁吁的，“不、不是啊，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你跳下镇妖窟的消息，也跟着跳了下去！”
“什么？！”纪商陆一惊，手中的珠子差点脱手，“他也下来了？”
“千真万确！”
纪商陆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道：“那你现在人在哪儿呢？路路通呢？”
“我、我们在镇妖窟的洞口呢，他和我一……”
邬崖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听得见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下一秒，纪商陆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你听见了没？好像有说话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另一道声音响起，“这也没人啊。你听错了吧？”
“不对，你看雪地上的脚印还是新的……”
有人？
纪商陆的心猛地一沉，邬崖那边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妙。她想开口提醒，又怕让他被人发现，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出声。
不想下一秒，耳边“砰”地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呼啸的风声夹杂着邬崖带着回音的尖叫声，“啊——！救命！老祖宗说得对，好奇心真会害死猫啊！！！”
“仙官啊！救命！！！掉下来了，我掉下来了——还有路路通，这小子也在——”
邬崖那边的声音仿佛越来越远，越来越弱，最后完全被风声吞没，纪商陆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了。
她皱着眉，大声唤道：“邬崖？邬崖？！”
过了一会儿那边也没有声音再传来，连风声都消失了。
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纪商陆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后牙槽都快被她咬碎了。
这下可好了，她、花烟、凌清风、邬崖、路路通，竟然全要被困在这镇妖窟内了？
凌清风虽重伤在身，但以他的修为定有自保的能力，她并不担心，可邬崖和那孩子……
乱，眼下这局面是真够乱的。
纪商陆从乾坤袋内取出一枚话灵珠，当下捏碎道：“邬崖，听好！入窟内后，尽量呆在原地不要轻举妄动，不要盯着墙上的画像看，更不要动手去摸，尤其是那些带花图案的。我这就来找你们。”
可她话音刚落，右手腕上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纪商陆低头一看，腕间那道洛神花图纹此刻正隐隐泛着光。
是生死契！
生死契被她隐匿于家徽之后，一般情况下不会发出警示，除非缔结契约的双方，有一方遇到了生命危险……
花烟出事了？！
纪商陆心中一紧，脑中飞速转动。
她指尖捏了个诀，万喜剑凌空而起，往前方飞驰，一路畅通无阻。片刻后剑光回转，又稳稳回到她手心。
她试探着向前迈步，两侧壁上的人像立刻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将她吞下。
纪商陆迅速收脚，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果然如此。这些壁画只会对活物有反应。只要不对上这些画像便可相安无事，可棘手的是，这些画像能自行移动，谁也无法预料它下一秒会在何处出现。
原地固守绝非良策……
纪商陆眸光一沉，将万喜剑横于胸前，并指轻点眉心，引出一缕神魂，喝道：“万喜剑灵听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