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在走廊的人故意站在中间，季佩泽收回迈出一半的腿，站立后微微台起下巴，唇角扯出一个十分细微的弧度。
“你是？”
周烨然脸垮了下来，死死盯了一下季佩泽，他不信季佩泽不知道他是谁，角色被他抢了，在这装什么不认识。
周烨然找到这里是要看季佩泽恼凶成怒的，不想先落下风。
他只用一秒，就把表情调整回去：“季老师可能贵人多忘事，我叫周烨然，我们之前见过，也是在颁奖典礼的后台，我当时不小心坐了你的椅子，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好意思。”
季佩泽眯着眼睛朝周烨然看了看，故作思索，然后恍然：“哦，记起来了。当时我走进休息室还诧异，自己什么时候会了分身术。这的光线不好，猛一看没认出来你。怪不得拍摄的时候要打光，差距确实挺大。”
周烨然气得眼皮子直跳，呵呵笑了两下。
季佩泽看了一眼手机信息，庄旭已经收拾好东西。他单手插兜对周烨然道：“还有事吗，我赶时间。”
“没了，我就是碰巧路过，祝贺季老师拿奖。”周烨然声音听起来有点咬牙切齿，但还不给季佩泽让路。
“对了，听说季老师前段时间也去试镜陈连导演的新电影，咱俩都试的男三吧，我当时以为季老师去试男一呢。我那时候压力可大了，生怕被刷下来，结果出来，角色给了我，我差点以为是我在做梦。”
“别妄自菲薄，肯定是有过人之处才会让导演选中。我平时只爱埋头演戏，是得抽空了解一下新的表演技巧了。”季佩泽说得缓慢，到句末特意给“技巧”两字加了重音。
周烨然脸色彻底挂不住，侧身让开：“谢谢夸赞，季老师慢走。”
季佩泽微笑着朝周烨然点了一下头，擦着对方的肩膀扬长而去。
刚跟庄旭碰上头，又遇到一个老熟人。
“陈连导演。”两人迎面，季佩泽先开口打了声招呼。
陈连似乎没想到能跟季佩泽赶到一起，脸上表情看着有些怪异，不知道是尴尬还是别的什么。
“啊，小季，这是要走了？”
季佩泽点头，脸上一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不喜欢参加这种场合。”
“你还是老样子。”陈连跟着笑了笑。
“陈导也要回去？”季佩泽看到陈连手上拿着袋子。
“我也不喜欢这种场合。”
两人心照不宣笑了一下。
打过招呼季佩泽便要离开。
陈连从看见季佩泽就一直想说什么，犹豫再三，终于开了口。
“小季，《影中城》电影的试镜，男三原本定的是你。”陈连说出来后，像是松了口气。
他从知道男三这个角色的演员突然被换成不知道哪来的周烨然，一直憋着一口气。
“当时所有角色都定好了，但是突然投资方说男三要换成周烨然。我不同意，但是你也知道，一部电影的制作，不是光导演说得算。”陈连叹了口气。
“你很适合那个角色，那天你往那一站我就知道，这角色是你的。”这是陈连对季佩泽的肯定，真心实意。
季佩泽认真听完陈连的话，并不惊讶或愤懑。他抬起胳膊，环住陈连的肩膀，轻抱了一下。
“老师，我当然相信您对作品的认真，那次试镜的结果我不在意。”
陈连微怔，然后笑了，笑得很放松：“很久没听你叫我老师了。”
季佩泽低头轻笑：“是啊。”
季佩泽回忆起大学第一次听陈连的讲座。
那时候，他怀抱着对电影的热爱，希望能成为陈连那样出色的电影人。
季佩泽作为演员，只能算半个科班出身。
他大学学的影视制作与导演，从大二起就经常跟组。协助选角，勘景，观察导演编剧演员如何沟通。
其中有幸跟过一次陈连的剧组，就是那次，季佩泽转行走上了演员路。
陈连很喜欢季佩泽，因为这个学生认真聪明，在这个领域很有天赋。
季佩泽跟组期间，陈连干什么都带着季佩泽，不单单指导，很多时候，还会先问季佩泽的想法。
那天选角，季佩泽坐在陈连旁边。
当时男二的人选一直定不下来，这个角色十分重要，戏份并不比男一少多少。试了好几天，换了十几个演员，都没有能让陈连满意的。
试到最后，陈连已经疲惫，甚至开始自我怀疑。他问季佩泽，是不是这个角色太虚飘，不落地，所以才找不到合适的演员。
季佩泽看着当天最后一个来试镜的演员，摇摇头：“角色和剧情相辅相成，剧本整体没有问题，说明这个角色的存在合理。程曜本身就是一个‘假大空’的人，如果他接地气，人设就变味了。老师，先看看最后这个演员吧。”
这个演员很紧张。
他听说男二到现在都没有选出合适的人，就连备选都没找出一个，压力格外大。看着陈连紧皱的眉毛，甚至萌生出走人的想法。
“程曜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如果好心态都没有，你不会适合这个角色。”
演员把目光转向说话的人，那是一个看起来比他还小的青年。
李丹成看着季佩泽，分明是个实习生，却在选角时先于导演和制片出声，真是狂妄自大。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气息：“抱歉，我刚有些紧张，现在已经准备好了。”
陈连：“开始吧。”
表演完毕，李丹成抬头去看陈连。
对方的眉头依然紧锁，李丹成知道这个角色与他无关了。
“佩泽，你觉得他演得怎么样？”陈连问。
“他没有吃透程曜这个人。”
李丹成或许自知已经拿不到角色，反而大气一松，整个人松散不少。他认真盯着那个叫季佩泽的人，说：“非常冒昧，我可以问一下您对程曜的理解吗？”
“你现在看着我的眼神和姿态，就很程曜。”
李丹成愣了愣，没料到对方竟然会给出肯定他的回答。
季佩泽侧头跟陈连说了句什么，然后从座位上起来，走到李丹成面前。
“程曜是个高傲的人，但他的傲气并不外放。他喜欢以局外人的姿态去看待人和事，那些人和事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也不在意。”
季佩泽把李丹成因为表演歪斜的领口扯正，继续说：“你刚刚演完，松了口气，是已经认定自己没希望，这时候的你心态其实变了。表演前，你肯定想过，这个季佩泽是什么人，一个小助理一样的存在，凭什么对你指指点点。”
李丹成被戳中，面色不太自在。
“你把当时对我的情绪代入到了程曜身上，所以你演的程曜傲得外放。但程曜本人是内敛的，就像你演完之后，没了束缚，反而来反问我。”季佩泽正面李丹成，和他的眼睛直视着，“其实，你问出那句话时，并不多想知道我的理解，因为你认为我不是演员，就算说出来也只是空话，那些话，你比我更会说。”
李丹成瞳孔微颤，面对季佩泽莫名心虚起来。对方的分析几乎就是他整个心路。
季佩泽后退一步，对李丹成微微一笑：“这是我对程曜的理解，也是对你的理解。你的表演已经很贴近程曜，只是没把自己从这具身体中剥离出去，让程耀的灵魂完全进来。”
季佩泽说完，准备回到座位，李丹成突然伸手拉住了他。
“你可以表演一段让我看看吗？”李丹成的眼神中有一丝钦佩，他目光热切，“我想学习。”
季佩泽摇头：“抱歉，我不是演员，并不专……”
“佩泽。”陈连突然开口，“演一段，不用在意走位，就把那段剧情演出来就行。”
“老师，我不专业。”
“能把角色塑造好就是专业。演，大胆演！”
季佩泽推脱不掉，只能拿起剧本。
这段剧情他其实很熟悉，甚至台词都记得差不多。他快速看了看，然后站在场地中央，面向选角老师们。
表演结束，在场的人面露惊色，互相窃窃私语。
陈连一拍桌子，从座位上站起，指着季佩泽。
“就你了！季佩泽，程曜这个角色，你来演！”
于是，季佩泽一日之间成为陈连剧组的正式员工，不是制片也不是导演，而是演员。而且出道就拿了别人两三年也不一定能有的资源——知名导演陈连电影作品的男二。
电影上映之后，票房大卖，荣获多项大奖。
季佩泽则凭借程耀一角拿到了最佳新人奖，以及最佳男配角的提名，吸粉近千万，迅速在娱乐圈有了一席之地。
从那之后，圈里对季佩泽的称呼由季助理，变成了季老师。季佩泽也不再称陈连老师，改叫陈导。
“还是叫您老师亲切，以后或许就有机会多叫了。”季佩泽只是轻轻搂了一下陈连，很快便松开，重新站好。
陈连没明白季佩泽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
“想起第一次跟着您选角的事了。过了快五年，还是觉得，比起亲自上场完成好其中一个角色，我更喜欢在幕后筹备电影的各项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