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
禾锦程疯了一样跑着,停下来时,背后已被汗水浸透。
蒋易天背对着他,稳稳地站在河堤上,脚下的人影晃晃悠悠的,坐不直,往一边倒去。
“蒋易天!你tm要干什么!”
禾锦程瞳孔骤缩,一大步跨上前,竭力推开蒋易天有些结实的肩膀。
“阿婆!……你怎么样?……”
禾锦程的声音变得很轻,看着阿婆躺在地上,嘴唇没血色的发白,双手颤抖着托着阿婆的后脑勺,低头靠近探了探鼻息。
“……是囡囡啊?……”
阿婆几不可闻的声音响起。
还好,还好,还好……
禾锦程屏住的呼吸重新顺畅,扶着阿婆坐了起来,像是在捧一件易碎的瓷器。
蒋易天低着头没说话,默默站在一旁拧了一把浸满水的半袖,哗啦啦的响声滴在地面上。
“看什么!都散了散了!”
蒋易天把湿答答的衣服搭在右肩上,对周围一圈村民驱赶。
“哎呦……这禾家真是造孽啊!……”
“可不是么!自从禾家那个娶了新媳妇儿,就没消停过!怕不是被下了降头了!……”
…………
“你们有完没完!”
蒋易天听到这些话,忍无可忍,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捡起地上的石子卯足了劲儿往她们那砸。
石子扫过之处叮铃咣啷一阵,不一会儿就没了声响。
“……”
禾锦程淡淡的瞥了一眼蒋易天,站起身,把阿婆扛在背上。
蒋易天挠了挠头皮,有些不知所措的伸出胳膊,“……我来。”
“……不必!”
禾锦程捏了下拳,剜了一眼蒋易天,如果阿婆是因为蒋易天的原因跳河,那他今晚最好睁着眼睛睡觉。
“锦程哥,这次真的和我没关系,你信我!”
“哥?你还知道我是你哥?”
禾锦程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盯着蒋易天的眼睛,嘴像淬了毒:“如果我死了,你最好不要出现在我的葬礼上。”
“哥……!你!……”
蒋易天看着禾锦程的背影,气的浑身发抖,最终又无可奈何,只能作罢,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离开了。
-
“……嘛呢?没接电话。”
盛景明给禾锦程打了好几个视频电话,总算是通了。
禾锦程把自己扔到床上,手机直接从手里甩飞,视频里的盛景明对着天花板。
“……怎么了?”
十分有十二分不对劲。
刚才视频的时候小狼狗还脸红呢,现在一整个和行尸走肉一样。
“……没事。”
禾锦程刚把阿婆扶到房间,帮她前前后后收拾好,看着她睡着,才回了自己房间。
“视频……剪完了?”禾锦程捞过手机,发现盛景明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你近视?”
“剪完了,我这就发给你。”
盛景明洁白莹润的手指细长,飞快的敲着键盘,握着白色鼠标的右手显得清冷又禁欲。
“有点散光,不近视。”
禾锦程点开消息,视频挺大,加载的有些慢。
“你看看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发到‘微星’上,非遗苏绣,体量不大,但胜在吸睛,预计会有小几万的流量。”
这个视频盛景明剪的很有耐心,多亏了在禾锦程家里借宿的经历,他从纪实纪录片角度出发,结合了摄影和新闻学热点,最终才成就了这样一个高质量视频。
“……挺厉害。”
禾锦程看着视频里的自己,感觉自己从来没这么帅过,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捏着下巴,啧了一声。
“怎么?哪不满意?”
“……我太帅了,容易被人觊觎!”
禾锦程撇撇嘴。
盛景明:“……”
他哑然失笑,总是不知道禾锦程这安安静静的表皮下能说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
见禾锦程没什么意见,顺利发布视频后,他就退出了账号,没再看后台。
“……那个视频呢?”
禾锦程看盛景明离开电脑拿着手机走向厨房,没有继续的意思。
“什么视……?”盛景明脚步顿了顿,停下来,语气甚是无奈:“我没有。”
“……不信!除非……”
“除非什么?”盛景明怂了下肩,左右晃了晃脖子,很是漫不经心。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盛景明算是彻底解释不清了。
“除非你把电脑桌面上偷拍我的照片删了!”
禾锦程颐指气使的指着镜头,语气命令的口吻:“给你机会拍劲爆的不拍,拍我也没用!把我照片删了!”
盛景明一愣,尴尬的轻咳了一声。
他忘了把那照片塞回文件夹了,刚才导视频,一股脑都导了出来,竟然被禾锦程看到了。
“你什么时候拍的……照片?”
禾锦程督着他回屋,让盛景明点开电脑桌面上左下角的照片。
正是盛景明第一次见到禾锦程时拍的那张。
“……你相好打我那次。”
盛景明现在脸还有点疼,得亏他皮实好的快,不然等到了公司,朱琳非得嘲笑他破相。
“谁是我相好?”禾锦程眉头都拧了起来,“照片删了!”
“……”
盛景明不说话,只用鼠标点着照片,放大又缩小。
“?”
盛景明这厮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不就点下鼠标的事吗。
“……删照片可以,v我50,聆听我的复仇计划。”
*!
他想揍盛景明一拳。
“哈!……”
禾锦程气的撂了电话。
挂断之前,盛景明听到禾锦程小声恶狠狠地威胁他:“……你tm的要是敢拿着老子的照片干那档子破事,下次老子直接揍的你遍地开花!”
“……”
盛景明看着灭掉的屏幕,挑了挑眉。
哦豁,完蛋,把小狼狗惹毛了。
打开照片,看着照片上的禾锦程,温润如玉的气质让人很难想像他内里实际存在着一个如此离经叛道的灵魂。
盯着禾锦程的脸,屋内温度骤然燥热,盛景明眸色沉了沉,眼底扯着蒸腾的火气。
起身压了下枪,他走进浴室冲了个凉水澡。
禾锦程刚挂了电话,就听到客厅有动静。
“阿婆?你怎么起来了。”
禾锦程看着阿婆想拎起暖壶倒热水,赶紧抢到自己手上。
“你眼睛不好,容易烫着,以后这些小事儿我来。”
禾锦程把水杯递给阿婆,发现她脸色很差。
“……阿婆?”
禾锦程用手试了试额头的温度,倒是不热,没有发烧。
“囡囡,阿婆老了,总是拖累你,阿婆……阿婆对不起你……”
阿婆喃喃念着,眼尾泛起泪花,年龄化作皱纹攀在她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
“年龄大了,眼睛不好使,咱心里还亮堂着呢!”
也没管禾锦程听没听,阿婆似乎要将过去几十年的委屈一下子宣泄出来。
“你妈是个好娃子!”
“当年,你爸不肯继承苏绣,铁了心出去闯,你妈刚进门啊!就开始没日没夜的学啊绣啊,绣的腰也坏了,眼也花了,愣是一声不吭,就连怀了你,都坚持着一天要绣上半幅。”
阿婆颤颤巍巍的走向客厅中间挂着的那幅白色并蒂莲,伸手抚着,眼底满是遗憾。
关于他妈妈的死,家里谁都不肯多提一句,尤其是禾丰。
禾锦程只知道和新闻报道有关,所以禾丰尤其的恨记者。
“如果幺儿当时能早回来一点……或许你就不会被骗了!琴琴呐!你怎么那么傻!……”
禾锦程已经不知道阿婆是在对他说,还是在对死去的他的母亲——阮琴琴说。
哄着阿婆回屋休息,看着她把药吃了,禾锦程才松了一口气。
窝在卧室里,他有些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也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会持续多久。
或许……
禾锦程突然想起了盛景明,那个傻子,误打误撞闯入他生活的人。
躺到床上,扣上耳机,禾锦程又听起了那首老摇滚:“人潮人海中,又看到你,一样迷人一样美丽……”
禾锦程听着睡着了,没注意到手机弹出的一条验证消息。
【(无名氏):我回来了,什么时候见一面?】
-
“更高!更快!更强!”
盛景明和朱琳在公司开早会,口号喊的震天响。
“很好!今天江总就出差回来了,大家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随时准备战斗!听明白没有!”
“是!”
“干活!”
早会一解散,大家瞬间就恢复成了上班的那股死感。
带工作牌的寸头男人又犀利发言:“误入传销组织真是我职业生涯中的一大污点!”
“行了苏铭!快干活!今天还有四五十家调查没做呢!明天就要走访了!”
朱琳路过他,用文件袋敲敲他的脑袋,语气颇为不耐。
纵使朱琳如此干练的人,都觉得这几天赶工的任务十分头疼,看着一如既往的盛景明,朱琳终于有些服气了。
“怎么?有头绪了?”
对于盛景明和朱琳这种级别的销冠来说,调查背景都是小事,最主要的就是攻克老大难的问题。
究竟怎么着手,是有讲究的。
若是太简单,没挑战,若是太难,耽误时间不说,业绩出不来,升职加薪更是免谈。
盛景明喝了口咖啡,眉梢扬了扬,笑着说:“比不上,听说朱大销冠搭上了海资企业的小老板?”
他们圈里的消息,传的比八卦都快。
“加油吧少年!”朱琳得意的指了指太阳穴,看来八九不离十,搭上资方了。
盛景明也不生气,只默默做着自己的事。
“盛组长!江总找您。”
苏铭刚去茶水间接水,就看到江总已经在办公室了,让他喊盛景明进去。
盛景明理了下衣领,叩了叩门,“江总,您找我?”
“嗯,过来坐。”
江沉手里捧着文件,手腕上戴着价格不菲的手表,一身笔挺的黑色职业西装剪裁合体。
胸口系着的红色领带衬的他脸色白皙,鼻梁高挺,微微低着头,浅蓝色的瞳孔正快速扫着眼前的文件。
一幅标准的西方人长相。
“这方案是你做的?”
江沉把文件夹扔到盛景明面前。
“……是,江总,有什么问题吗?”
盛景明上交之前,已经反复检查过了,不可能出问题。
看着江沉阴着的脸,盛景明心里有些打鼓,抓起文件夹,翻开,看着陌生的文案,心咯噔一下。
“江总,这不是我交的那份!”
盛景明把文件拍到桌子上,情绪有些激动,试图辩解。
“……”
江沉没说话,手指关节一下一下叩着桌面,眼神锐利的盯着盛景明。
像猎豹在搜寻猎物的眼神。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盛景明闻言一愣,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