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瓷中已经以人格的形式回到他身体里时,瓷的略微激烈的心跳声仍未平复,手背挨了挨自己滚烫的脸颊,指尖发着抖落在自己沾了新鲜红印的肌肤上,缓慢的触碰而过。
第一次留下的不再是伤痕与窒息,而是一枚带着热度的吻。
瓷抬眼看到了镜中的自己,瞳仁里似是含有细碎的光亮,面色苍白却印着靡丽的绯红,微垂的眼尾本该是卷着那抹水润,现在却只残留着被吻走后的红晕,宛如盛开的繁花。
撩起的黑发下,耳后隐瞒而炙热的吻痕缀在白皙的肌肤上,无声的增添了浓重的氤氲缱绻的暧昧,被倦怠所遮掩的面容暴露出它应有的昳丽,现在的瓷能夺走所有人的呼吸与目光。
曾经自己的眼中有过这样的光亮吗?
会露出这样…沉浸迷离着似乎要把人溺毙的神情吗?
他想是不会的,瓷还记得中没来前自己的形如枯槁,他的指腹摸上了自己的脸颊,又触碰到了自己殷红的唇。
瓷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变得不一样了,他不排斥这种改变,但……对他而言太晚了些。
他的指尖按在了衣领边缘旁的皮肤上,瓷指腹按压着的是一道细微的裂痕,赤色的长衫高领已经逐渐无法遮住往上蔓延的皲裂了。
瓷并未感到难过,他早在很久之前,便丧失了大部分的情绪,更别说现在了。
唯一出现例外的是…
他收回了手,眼帘垂下看着自己尚且无暇的掌心,轻轻的握起,手心里似乎还能感受到他们留下的温度。
稍晚点的时候,瓷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北京的声音隔着门扉传来:“瓷,俄方请求面谈。”
“回绝他们。”
‘瓷’稍显不清晰却依旧温和的声音传来,听着与往常有些不一样,可北京没有资格去询问瓷的不同,他顿了顿应了一声后,才缓步离开。
瓷轻轻按住了小瓷准备起身的肩膀,他们声音相同,是他替小瓷回绝了俄方的请求。
即便是拒绝他人,瓷的语气依然如沐春风般亲和,他摸了摸小瓷的脑袋,并未解释什么,眉眼微弯:“不用在意旁的,我们接着继续。”
他和中持相同的态度,没有必要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中交给小瓷的知识太过纷杂,他那是想到什么,一股脑恨不得全部塞给小瓷。瓷现在要做的是帮助小瓷理清楚这些东西,顺势补足一下中的缺漏。
小瓷安安静静的点了点头,没有询问为什么,他这般平静淡然的模样,是比中瓷更加不在乎外界所发生的任何事情,就如面对西方的施暴,又或者面对他人的侮辱。
他不在乎,也不在意,与其说是逆来顺受,不如说是对所有事物表现出的无关紧要。
瓷眼眸微垂,小瓷的了无生趣与先前落在他和中怀里的神情,宛若割裂成两个人,“小瓷…”
他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声。
“怎么了,瓷哥?”
忽然瓷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拉住了,小瓷微微蹙起了眉,他说道:“是俄那边不好拒绝吗,需要我…”
“不,和他们无关。”
瓷没有犹豫的说道,那些人怎么配见到小瓷,瓷心里隐约的担忧就此消散,因为他发现哪怕小瓷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他和中仍然是牵住小瓷最后的两双手。
他轻轻的握了握小瓷冰凉的手,瓷其实对中的满嘴国粹接受良好,毕竟他身处外网,与他内网的环境不大相同。
唯一有些担忧的是希望小瓷不要被中影响的太深,在瓷自己的世界里时,他看到了小瓷用了中教的方法教训了白俄。
瓷并不是说这种办法不好,他怕的是小瓷揍人会不会揍的手疼。
“中交给你简单直白的手段一时够用,但你还需要掌握另一种方法。”
他温和的说道,小瓷这个世界的规则迟早会被他们改些,而中惯用的粗暴行径不足以应对所有的场面。
“我来教你怎么兵不血刃的让他们跪下来喊你爹。”
许是受到中的影响,瓷这话说的不怎么文明,他唇角含笑,眼眸之中不经意间泄露出了一抹邪性的杀意,瞬间又被对小瓷的温柔而掩盖。
瓷哥毫无保留的关心与在意,让瓷的指尖忍不住一寸寸卷起,他不敢对上瓷哥明澈的视线,他们越是对自己好,瓷越是止不住震颤。
瓷哥察觉到了瓷的异常,他握了握瓷的手,低声缓和的说道:“小瓷,我们来了。”
“没人疼你,我们来疼你,没人爱你,我们来爱你。”
他很少这么直接表达自己的情绪,他们骨子里的含蓄,在此时全部化为烟灰,因为爱自己不需要理由。
瓷哥不厌其烦的安抚着瓷,一字一句都落在他的耳里,像是点燃了这具冰冷已久的身躯:“你不是一个人,我们都在。”
就在瓷以为小瓷不会说的时候,他传出了轻微的回应:“你们…会走的对吧?”
瓷听到这话,心止不住一软再软,小瓷终于不再对外界毫无期望了,他正在笨拙的、询问、试探,尝试留下他们。
他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晦涩的光,瓷轻声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小瓷。”
“你要变得足够强大,不只是有能够保护好自己的实力,同时还要拥有内心与精神上的坚韧。”
“我知道这些你都已经做到了,你做的很好。”
有泪珠滴落在了桌面上的纸张中,一滴两滴…
无声而无息,瓷看不清低着头小瓷的表情,唯有他紧紧攥着自己的手不愿松开,就像是说,不想他们离开。
幸而瓷拥有实体,可以给小瓷一个怀抱,他轻轻的顺着小瓷削瘦又单薄的脊背:“小瓷,我和中都知道你吃了很多的苦,对他们的怨恨,对世界的不公,对我们的来迟感到的怨怼……嘘,我和中都理解。”
瓷指腹压在了小瓷想要反驳的唇上,小瓷被泪水沾湿后的眸子透亮而一望便到了底,他轻轻的擦掉了小瓷眼角的水珠。
“我们对你的喜爱,对你抱有的愧疚,对他们的怒火,又何尝不是一种深沉的自责。”
“已经太迟了,瓷哥。”
瓷抓皱了瓷哥的衣衫,他喃喃的说道:“太迟了……”
“不止是我,附身在我身上的你们,应该也能清楚的感知到这个身体的崩坏。”
他指尖解开了自己赤色的衣领,暴露出的肌肤上几乎印满了碎裂的黑痕,布在雪白的肌肤上,带着近乎残酷般凋零的绝美。
这些刺眼的伤痕被遮挡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终于暴露在了他人的视线下,瓷指腹擦过那些裂痕,原先它们还会痛,现在瓷已经感觉不到痛楚了。
他沿着一条纵横到自己心脏的裂缝轻抚而过:“意识体的消亡只会有两种,一种是失去全部的国土,另一种就像我这样…长期不被他们承认,被认为失责,最终会被国土上新诞生的意识体所取代。”
“他还是‘瓷’,但也终归不是我。”
小瓷没有歇斯底里,他漠然而迷茫,单纯的疑惑着问瓷:“我死后会是什么样子的?”
瓷在看到小瓷身上的伤痕时,骤起的怒不可遏,被瞬间而来的心疼所全盘占满,他将小瓷敞开的衣衫一颗颗扣好,瓷自己都没发觉他的手在颤抖。
看到小瓷依然困惑的眼神,瓷捧住了小瓷的脸颊,把自己的额头与他的额贴上,语气温和在此时透着无比的坚定:“你不会消亡。”
“你也不会被替代,小瓷。”
“我们不是有句古话,叫浴火重生。”
“相信你自己,也相信我们,好不好?”
瓷哥柔声的话语,让瓷克制不住浑身颤抖,他所求的不过是这一句‘你不会消亡’‘你不可替代’罢了,他多希望…在自己无声无息消失的后,能有人记得他,能有人挽留他。
瓷脸上总是倦怠与无动于衷的表情一点点的崩裂,晶莹的眼泪顺着脸颊划过下巴,他埋在瓷哥的怀里,想要将心里所有的委屈,愤懑与不甘全部都发泄出来。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太多太多的痛苦与苦难,太多的委屈与不甘,数不清的冷眼与讥讽。
瓷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我好恨他们……”
他早已经没有‘恨’这种情绪了,可在瓷哥的引导下,瓷终于是把这句话说出了口,像是替曾经那个还能感受到情感的自己宣告不甘。
“我该怎么办…瓷哥…”
小瓷压抑的痛苦是压缩到极致后的崩溃,他攥紧了他的衣衫,收拢在怀里的身躯一直在细微的颤抖,瓷轻轻拍着小瓷的背。
“哭出来就好了,没关系,就算是仇恨也好,能成为你活下去信念就足够了。”
瓷亲吻了小瓷缀满了泪水的睫毛,一点点的擦拭着小瓷抑制不住往下落的泪水:“小瓷,我和中从来都不奢求什么,只希望你能开心。”
可这么简简单单的愿望对小瓷而言却是难如登天,那么难以实现。
“我知道你做出放弃活着这个选择用了多大的勇气,亦知晓你背负了什么,我和中都不会质疑你的决定,更不会认为这是无用功。”
“不用担心身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们会一直支撑着你。”
瓷闭上眼睛:“不要逼自己太紧,小瓷,适当休息一下,好吗?”
手上本就轻柔的动作在看到小瓷身上的伤痕后,更加温和,怀里的身躯像是一个随时都会碎裂的瓷具,值得他们再三小心。
回应瓷的是小瓷哑然又低的声音:“……好。”
“睡一觉,等醒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小瓷。”
瓷轻语呢喃下,怀里的人缓缓闭上了眼睛,倦怠与疲惫让他无法规避的陷入昏睡当中,与往常不同的是,他不再是孤独一人。
黑暗对他而言,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冰冷与沉寂了。
“小瓷恐怕不能再承受一丁点刺激了。”
中的身影缓缓出现,他早在小瓷心绪不稳的时候就发觉了异样,直到小瓷被瓷哥安抚好,陷入睡眠中才显出行踪出了声。
他的视线落在了哪怕处于深度昏迷下,眉宇仍然微蹙的小瓷身上,他被瓷安置在了一侧的床榻上,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显然即便小瓷感受不到痛楚,他的身体依旧在被蚕食。
“嗯,这段时间要麻烦你我轮换着出来陪陪小瓷了。”
“这算的上什么麻烦。”
中摆摆手,“你要不要去休息会?你过来肯定没有我这么容易吧?”
瓷从过来小瓷这里后,一直都在忖量着什么,外人肯定是看不出,但身为同位体的中,怎么会不了解瓷。
“不用,我还不累,没有到要…嗯?”
瓷捂住了被点的额头,抬眼看到中眉梢微挑,收回的手指摇了摇:“你知道吗,你现在和小瓷的逞强不说一模一样吧,简直如出一辙。”
“至少在同位体的面前好歹放松一下吧?”
瓷没发现他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恐怖吗?
瓷愣了愣,旋即笑了,抹去了残留在眼中的沉滞的暗芒:“我没有逞强,中。”
他稍微调整了一下表情,这才把自己神情与温和的语气对了上:“我和小瓷不一样,我做这些事情高兴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累。”
只要想到能把伤害小瓷的那些人一个个剁碎,瓷怎么会感觉到疲惫。
“我也是。”
中一只手揣着西裤口袋,另一只手忍不住摸上了自己漆黑的口罩,缓慢的勾起将自己的下半张脸遮住。
他不比瓷脾气好,瓷能克制的住滔天的杀意,中则不能:“那就不要客气的说麻烦我了,因为我做这些事情也很高兴,乐意之至。”
森冷充满戾气的杀机,即便被口罩所模糊,也清晰的传达着与瓷同样的态度与极度的愤怒,只有视线在触及到小瓷身上时才收敛了起来。
“如果以后有机会,能带小瓷去我们各自的世界就好了。”中说了一句,他保证瓷会喜欢上他们那里的。
瓷刚想说什么,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启唇。
北京的声音传来:“瓷,俄他找上门了,要见您一面,您在吗?”
中瓷无声的对视了一眼后双双消失,紧接着陷入深度睡眠的‘瓷’睁开了漆黑的双眸,含着冰冷的和煦感,疏离又透着些许温雅,‘瓷’撑起了身体,坐了起来。
这是他第二次以人格的形式在小瓷的身体里苏醒,前一次刚来的时候时间太短暂,瓷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