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尧回到上天庭却没回自己的辰月宫，转头就在红缘的姻缘殿住下了，这一住就是小半个月，刚开始没觉得有什么，除了日常抓太阳上职，其余时间就在姻缘殿吃吃喝喝，实在没意思就睡觉，也没人打扰他。

可最近不知怎么的，来往姻缘殿的人比以往多了不少，且每一个来姻缘殿的人都会特意绕道来看一眼他，最后无一不以哀叹怜悯的眼神飘飘离去。

正巧今日红缘回来得早，封尧顺口问了一嘴，原来是他选到无情道的事情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你选课结束的第四天就上了长华峰，因而并不知道这下面发生的事情。”封尧前脚刚走，后脚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上天庭，书阁并没有公布所有神仙选课记录的权利，一般都是神仙各自在选课系统查看上课地点和教授仙者，可偏偏封尧的选课却被人尽皆知，红缘私底下查过这件事，知道各中缘由，“这消息传出去，纯粹是你被人坑了。”

“啊哈？谁闲得慌，非得给我找事儿？”

封尧本就因无情道的事情心烦意乱，此刻听到事情被传得人尽皆知，更觉烦闷。他的仙灵和无情决产生排斥，眼看着要出师未捷身先死，这个关头被人知道不就是明摆着丢脸嘛，变相地告诉所有人他封尧无法修行无情道，马上就要因为无法毕业而被剥夺仙位了。

“索寺，有印象没？”

封尧从脑子里搜寻关于这个名字的事情，一息之后叹了口气，肩膀垂落，抿着唇，迷惑地摇了头，“我……好像不认识这个人吧。”

“就知道你没印象。”红缘笑了笑，收起手中的册子，在封尧对面落座，给自己倒了杯茶才慢条斯理道：“若换我，我也不会记得，毕竟谁会对一个毫无交集的人有印象。”

“啊？”封尧眨巴眨巴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毫无交集？那他坑我干嘛？”

一个人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有恶意？

红缘觑了封尧一眼，“大概一个月前吧，你同我去西天，回程的路上绕路走了一趟洑水湾。”

封尧点了头，“记得，咱俩还在洑水湾呆了两天才回的上天庭，可……洑水湾和这件事有什么牵扯？”

“当时，索寺就在洑水湾。”红缘想起他刚查泄露的事情时索寺那副强装镇定的样子就想笑，既然干了怎么还怕人查，“当时我们谈起西天如来驱逐门下一个从凡间来的弟子的事情，可记得？”

“记得。”封尧虽然记性不太好，但对听过或说过的事情多少会留存一点印象，“当时这件事闹得挺大的，那犯错的弟子以自身贫苦过往和修炼不易为由，想求如来放过他，似乎还惊动了仙帝陛下。”

“对！”红缘抿了口茶，“当时你我谈起此事，你感叹那弟子身世悲苦，却也言已犯大错，该按照规矩处罚，不能因陈情而视法度于无物。”

“是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封尧记得那名弟子犯下的乃是因妒忌故意毁坏先神遗址的过错，先神遗址坐落西地，护佑一方百姓。因那人故意毁坏，西地的百姓噩运缠身，若非如来早发觉修补了遗址，只怕凡间百姓还要饱受苦厄，这可不是能轻飘飘糊弄过去的罪过。

“没有任何问题。”红缘想起索寺的理由，无端发笑，“可索寺却不这么想。索寺是下头凡间用了些不正当手段才飞升上来的，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的缘故，他总觉得别人看不起他，想搞死他。你的话没有任何问题，可他想得太多，他觉得你在讽刺他，也觉得你知道了他过往的那些事，想用那件事来威胁他。”

封尧：“……”

他第一次知道人能无语到失语的程度。

威胁？讽刺？

谁啊？他吗？

“我没那个意思啊！”封原本懒洋洋地躺在一侧的软榻上，闻言立刻一个驴打滚跳了起来，整个人像一只炸毛的小狗趴在软榻边上，瞪着眼睛，“我就事论事，没讽刺任何人啊！”

红缘含笑不语。

封尧见状立刻急了，再次强调道：“红缘！我真没有！”

红缘放下茶水，抬头去看，只见封尧盘腿坐在软榻边上，双手撑着边缘，整个人身体前倾，面上满是焦急之色。逗了两句觉得差不多了，红缘立刻就收手了。

“好了好了，没说我不信，我知道你没那么意思。”

红缘和封尧是多年好友，自家弟兄是什么脾性，没人比他更清楚。

单纯，善良，有原则，就算受了委屈也只会自己受着，别说讽刺人了，红缘都没见他背后说过哪个神仙的闲话，最大的爱好就是吃玩睡，万岁的年纪活得像是十几万岁的老太阳一样安泰。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威胁索寺，纯属索寺心虚，想得太多。

知道红缘没有误会，封尧又懒洋洋地躺回软榻上，为了照顾自己还有点疼的后腰，又拿了一个软枕垫着，“红缘，你说我这算不算无端受灾。”

封尧回来的时候给红缘带了许多无根果，看数量估计整个上清境的无根树都被某人薅秃了。红缘爱极了无根果的味道，几乎想起来就要吃一个，他从旁边的篓子里拿了一个才道：“算，所以现在我建议你可以去把索寺打一顿！”

闻言，封尧忽然来了精神，猛地坐起来，颇有几分跃跃欲试，但不知想了点什么，刚起来没多久的兴头顿时蔫了，整个人又躺回去，无精打采道：“还是算了吧，好像……也没对我造成太大的困扰。”

红缘停下剥皮的动作，抬头看了封尧一眼，“封尧，你是日月星君，他索寺敢越过书阁擅自披露你的事情，他就是有错，哪怕今天仙帝陛下亲临，他也跑不了。”

“我知道。”封尧侧躺着，刚好和抬头的红缘四目相对，红缘的目光太正经，封尧不敢看，只得躲避般翻身面向另一侧，随后一道闷闷的声音传来，“我知道我应该去，可红缘，我不想惹麻烦，反正……反正你别说了，我不去。”

说到最后竟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红缘咬了一口新鲜的无根果，鲜甜的汁水在嘴里爆炸开来，溢满整个内壁，可很快无根果的外皮被咬破后，内里的苦涩透出来，惹得人浑身一颤。

红缘没再说话，他知道封尧不会去的。

封尧就是这样，表面上是个大大咧咧的小太阳，什么都不往心里去。可很少有人知道，如阳光般炙热的表面下藏着一颗看不透的心。

封尧很怕麻烦，不知缘由。

红缘曾试图刨根问底，但始终不得其法，似乎在封尧的心里有一堵墙，这堵墙将所有人都排斥在外。

许久之后，红缘看着背过身去的封尧，自言自语道：“这该如何是好？”

“什么？”封尧没听清楚。

红缘如梦初醒，浑身一震随后笑道，“无事，你听岔了。”

红缘果断换了一个话题，“咱们来说点别的事儿。”

“什么？”封尧一听不说了，立刻来了精神，转过身来。

“说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回长华峰去？”红缘露出一个揶揄的笑意。

话音刚落，封尧嘴角的笑意立刻凝固，那要笑不笑的模样十分滑稽，红缘没忍住笑出声来，封尧立刻又转回去了。

“不回去！”

“你不怕将离上神恼了，不教你了？”红缘听封尧说了在长华峰上发生的事情，颇为惊叹将离上神居然愿意让封尧留下并教习对方，听说上一个闯上长华峰的人已经第十次转世了。

封尧不说话，不是他故意不说，而是他实在拿不定主意。他觉得将离有点烦他了，所以才回了上天庭，打算过段时间再回去，双方有了时间冷静才能继续教习，可他都回了上天庭大半个月了，将离上神肯定早就回长华峰了，但也没找他，一个信儿都没有，如此一来他反而不敢回去了。

“差不多就可以了。”

红缘吃完一个，使了一个清洁术，他还有事要办，正准备出门，临走前嘱咐道。

“对了，你上长华峰没多久，书阁的人来过一次，说选好课的人要去书阁写一个确认单，他们没人敢上长华峰，正好现在你还在上天庭，去一趟吧。”

“知道了。”

红缘走前，在封尧所躺的软榻前停留半刻，他低垂着眼睑，看了一眼封尧露出来的手腕处凭空多出来的一颗红痣，无声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