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下了上清境，寻着熟悉的气息一路找过来，恰好将那些话全部听见了，他从未想过封尧会这般想。
“封尧。”
这似乎是将离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我在。”封尧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仰视对方的姿势不对，连忙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因为腿麻的缘故一个趔趗差点摔倒，幸好将离闪现在他身边，一把扶住了他。
封尧看着对方握着他的胳膊的手，不太自然地用了点力气缩回来。
“吾并非不来，吾五日前刚回来。”将离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便是你见到我那一日。”
“吾也并没有因你不会而厌烦，修习之路本就艰难，路遇阻碍本就常事。且你很聪慧，很多事情吾说一遍，你很快就会，天资悟性不逊于任何人。”
“当日所言，并非不想让你去长华峰，而是你言与月老感情深厚想多加陪伴，吾才允准。”
封尧从没见将离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或许整个上天庭包括上清境也没人见过，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将离在一一解释他所纠结之处。
将离在解开他心中的困惑，阻止他的胡思乱想。
不知何时，封尧红了眼，却低着头不想让将离看出来。
许久之后才瓮声道：“所以……所以你不讨厌我？”
“不。”将离坚定地说道。
“也愿意教我？”
“确认书已填，自此上天庭诸仙皆知，吾是你的选修课教者，不可更改。”
封尧一口气问了许多事情，将离都极有耐心地一一回应，毫不含糊。
“还有何事想问？”将离道。
封尧想了下，最终摇了摇头，瓮声道：“没了。”
“好，那吾也有事要说，你可要听？”
封尧的腿还是不太舒服，站了没多久又坐下了，将离也没说什么，反而一撩白袍，一同坐了下来。
闻言，封尧浑身一震，刚安定下去不久的心又提了起来，但对上将离清透却不容反驳的双目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只得点了点头。
“有人对吾说，对小孩子要有耐心。”将离一字一句道：“但封尧，吾不是你的仙灵，不可能时时刻刻知道你在想什么。”
“所以呢？”封尧说出口的话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哽咽。
“吾希望下一次，你若心有困惑可以直接问吾，不要胡思乱想擅作主张。”将离转头看着缩成一团的封尧，继续道：“心思过重，伤己身。”
霎时，封尧徒然抬头，红了眼角的眸子就这般展露在将离面前，若细细听去便会发现话中的试探之意，“我……可以问你？”
“可。”
“什么都可以吗？”封尧得寸进尺道。
“可。”将离道：“你还小，心性未定，难免胡思乱想走入死路。但这是你的年纪赋予你的张扬与活力，堵不如疏，若有想不通的，便可找吾，吾为你解惑。”
封尧定定地盯着将离看，只觉得嗓子里堵着一团棉花，开口艰涩：“你不会觉得我事情太多，太烦吗？”
这个问题将离一开始就回答了，但当封尧再次问题，将离依旧好脾气地把答案再说了一遍。
“不会。”
“那……你不会觉得我太任性吗？就为这一点事情胡思乱想，给你添麻烦？”
他看着将离静默了一瞬，那一刻心直接跌入深渊，可紧接着对方如潺潺流水般温厚的声音传入封尧的耳中。
“封尧，你可以，在吾这里你有任性的特权！”
——
封尧要随将离回长华峰，自然要回姻缘殿收拾东西，期间不免被红缘好一顿揶揄，最后还是将离见他久久不出进来找人，才让红缘停息。
封尧解开心结，一时冲劲无限，人刚踏入长华峰就要奔去藏书阁修习，还是将离把人拦下来带去正殿。
“这就是聚源草？”封尧进了正殿就盯着方桌上散发着淡淡荧光的物什看，十分好奇。
“嗯。”将离素白的指尖掠过聚源草的枝叶，聚源草似有所感颤了一下，“以此物附于仙灵之上，可助你引无情决入体而不受排斥。”
闻言，封尧的双目顿时亮了，他双目炯炯地看向将离，“怎么用啊？直接吃下去吗？还是煮成汤药喝下去？”
将离：“……”
将离只沉默一瞬，就见旁边的封尧以为自己说错话，正暗自检讨，将离赶在封尧再次陷入胡思乱想前率先开口，“吃下去……也行。”
反正都能奏效，但很少有人这般就是了。
“但是……”将离淡淡道：“聚源草生长于魔界息壤，生来极为味苦，你能咽下去？”
闻言，封尧立刻后撤两步，刚才还凑在聚源草面前细细打量的人此刻离得百八十里远，避如蛇蝎，那模样十分滑稽，惹得将离眉眼疏松。
“上神 ，原来你会笑哎。”封尧从没见过将离展笑颜，从他上长华峰开始，这人一直是冷冷的，寡言少语。
将离唇角一动，那抹浅淡的笑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吾又非石头。”
将离一笑，封尧便觉得新鲜，他半倚在桌前，撑着下巴，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将离看，似乎要把人看出个花似得。
“看够了没有？”
不知是不是在星月台边的话的缘故，将离如泉水般凌冽的声音再次传来时，封尧却没有如往常般惴惴不安。
“难道上神的容貌值万金，看一眼还要收钱？”
“十万金，给吗？”
封尧一哽。
他原本就是存心打趣将离，本以为这人会不咸不淡地把话题揭过，没想到竟然回答了，而且还另辟蹊径。长着一张一本正经的脸的人说出这般混不吝的话，反而更让封尧兴致倍增。
“我若给了，上神能一直让我看？”
“不能。”将离起身把聚源草拿到面前，一边思虑着如何入药，一边回道：“若想看，便要以物交换。”
“上神想要什么？”
这一问算是把将离稳住了，他本就是随口一说也没上心，不成想封尧竟然真的问了，只见他动作一顿，半晌没有继续。
将离抬头看向桌子对面的人，白皙的肤色、水光潋滟的杏仁眼，嘴角却紧紧抿着，没有一丝弧度。
将离忽然似着魔一般伸手过去，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抚在封尧的侧脸上，手心传来一阵温热。
“上……上神？”
耳边传来封尧狐疑又带着怯生生的声音。
将离置若罔闻，他看着封尧的脸，“吾……想要看着你永远在笑。”
“什……什么？”
封尧怔愣着，半晌没有动静，但他清楚地感受到将离的手指在拉扯他的唇角，封尧犹然在状态之外，嘴角竟顺着将离的力道弯了弧度。
“多笑笑，挺好的。”
封尧：“？？？”
晚风呼啸而过，拍打着正殿的檀木窗棂。一瞬间，仿佛天地万籁俱静，听不到一丝风声和灵兽的鸣叫声，只余封尧胸口似乎永不停歇的跳动声，一声一声犹如舞女手中的乐鼓，越来越快。
可没等他问清楚，将离已经收回那只手，脸颊的触感瞬间消失，仿佛刚才那股凉意只是封尧的错觉。他想追问，可将离已然将聚源草炼化，聚源草珍贵无比，为保药效不散，必须在炼化后立刻输入灵脉，封尧不敢耽搁，立刻按照将离所说引导聚源草吸附仙灵。
在聚源草包裹住仙灵的那一刻，封尧浑身一轻，因无情决的冲击而导致的伤在顷刻间被一股暖意包围，聚源草在修复他的仙灵。
封尧借着机会，立刻运转无情决第一周天，惊奇地发现原本的阻碍感消失地无影无踪，无情决在灵脉里畅通无阻。
“我可以修习无情决了！”封尧惊喜地抬头看着将离，得到了将离的点头默认。
“目前看来尚无缺漏。”
“太棒啦！”红缘常说封尧上辈子估计是属猴的，此刻人惊喜地从软榻上跳下来，猴子本样尽显。
将离坐在另一侧，端起清茶抿了一口，“对了，有件事忘了说。”
“什么？”封尧犹然陷在仙灵不抵触无情决的喜悦中，闻言随口应了一句。
“吾成为你的教习仙者，书阁给吾发来传信，作为选修课的学生，你每月需给书阁上交一份论文，以记录修习进度。”
“啥？”封尧高兴过头，乍一听到如此消息一个没站稳，半摔在榻上，将离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小心些！”
封尧顾不得自己摔倒后扭曲的姿势，他现在满心都是将离刚才说的话。
“一个月一篇论文？”封尧不可置信道：“他怎么不去抢啊！这是选修课！不是专业课！”
将离岿然不动，平静的眼底似乎因封尧的惊讶之态溢出些许暖意，“上个月吾不在上清境，你也未签确认书，已然是缺了一篇了。书阁的意思是你这个月底需交两篇论文送至书阁。”
一瞬间，封尧只觉得刚撑起来没多久的天又塌了，他眼睛鼓溜转了几圈，忽然凑到将离身边，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上神~我能不写吗？我可是你唯一的学生哎！你可签了教习仙者名字的，不能反悔！可怜可怜弱小无助的我吧，好不好？”
封尧软磨硬泡了很久，但将离始终一言不发，等他说累了瘫到一旁的时候，看见将离觑了他一眼，道：“不好。”
封尧气血上涌，双目瞪圆，“你说好我可以任性的！骗子！”
“吾倒是无甚关系。”将离不软不硬地怼回去，“只听说少交一次论文就扣除二十个百分点，集满过百将失去考试资格，轻者重修重者挂科，你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