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规定是仙帝陛下定下的，但将离身为上神，凌驾于上天庭，只要他开口，仙帝必然会卖给他这个人情，但很遗憾，将离似乎并不打算替封尧偷懒，反而对其更加严格要求，封尧上交的每一篇论文都要经过他的手，待他看过合格后才能上交书阁评阅。

锦昀有一次来串门，刚好撞上封尧咬着笔苦大仇深地写本月小论文，看封尧那难产的样子，锦昀还问过将离一次为何不帮小仙官减负，得到的回答是……孩子不能太溺爱。

锦昀：“……”

自从服用聚源草，封尧的修为一日千里，无情决贯通经脉和仙灵融合极好，不过两月的功夫，竟已经修炼至第三重天，这本该是十分令人高兴的一件事，但似乎老天见不得他高兴过头，刚下职打开光屏就收到书阁发出的消息。

【各位仙官，记得在教务系统提交本月小论文哦，截止日期本月30日，超时者没有成绩，扣除20个百分点。@全体成员】

这个群是封尧回到长华峰第二天加入的，创立者是书阁，美名其曰及时接收消息，相互交流。可对封尧来说，群消息跟催命一样，每次看到光屏上出现红点，心里下意识咯噔一下。

今天是15号，离提交截止日期还有十五天，其中还要预留一天给将离过目，预留两天修改，并提前一天提交，避免教务系统临时死机导致错过时间，满打满算只有十天的时间。

十天速成一篇论文，短期目标。

通过期中考试，中期目标。

将离刚进藏书阁就看见封尧懒洋洋地趴在桌上，脸上满是生无可恋，似乎刚被什么物什摧残过。

“怎么了？”

经过两个月的相处，将离和封尧的关系简直突飞猛进，这大多得益于封尧的乐天派，每天乐呵呵地去找将离一起吃饭，一起出门转悠。

起初，虽有将离承诺在前，但封尧依旧不敢太放肆，每日教习过程中多为懂事安分，只偶尔冒头几次，试探将离的纵容底线。后来，他渐渐发现只要不故意胡作非为，将离根本不会说他，反而在很多事情上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包容和放纵。

他想吃鱼，将离会亲自去上天庭要。他想送些无根果给红缘，将离直接将整个上清境的无根树都搬来长华峰后山，任由他采摘。他觉得一个人太无聊想要个伴儿陪他，将离直接去仙姝峰抱了一只雪白的小狗回来给封尧养，听说还是锦昀神女怀中那只的兄弟。

将离对他几乎是予取予求。

哦，除了他不想写论文的时候。

“没怎么，就是想起这个月的小论文还没写，就有点烦闷。”封尧仰天长叹，悲愤地舒出一口气。

两人聊着天，封尧顺手把桌边的糕点推到将离那边。

将离垂眸看了一眼糕点问道：“谁送来的？”

“红缘今早托人放在长华峰下的。”一边说着，封尧又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挺好吃的。”

红缘知道封尧喜欢吃糕点，上次去姻缘殿朝他念叨了一下长华峰没有吃食的事情，这次他回长华峰，红缘就派人给他送来了。

将离没有接那盘糕点，反而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与月老还真是……感情真切。”

封尧眨巴眼睛，暗自品味将离话中的意思，可最终也没品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放弃，不过他反而想起另一桩事。

“不过…上个月的论文怎么还没出成绩啊？”封尧后知后觉，一个驴打挺从桌上爬起来，飞快地打开教务系统，找到查询成绩，点进去发现一片空白，显示未查询到成绩，“不对啊，上个月没有成绩，怎么上上个月，上上上个月都没成绩啊？”

闻言，将离动作一顿。

忽然，封尧脑子里闪过一个恐怖的可能性，他抬头惊恐地看向将离。

将离眉心一跳，“怎么？”

“不会是因为我写得奇差无比，直接没有成绩吧？”

他依稀记得考四六级的时候，200分以下没成绩的。

将离：“……”

“完了完了，我的百分点不会没了吧？”前一秒笑嘻嘻，后一秒哭唧唧的封尧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不行，我得问一下书阁，到底怎么回事嘛！”

他刚有动作，就见一只手横隔在他面前，在他点开聊天框的前一秒伸手替他关闭了光屏。

“好了，此事不必心急，待今日授课结束后，吾去问书阁。”将离安抚下急躁的封尧，还像安抚小狗一般摸了摸封尧的头，“今日先修行，看书。”

封尧想起书阁难缠的模样只觉麻烦，乍一听将离愿意走一趟自然是无甚意见，反而恨不得放礼炮庆祝。将离堂堂上神，亲自去问，书阁自然不好推脱，说不准顾着将离上神的面子会给封尧一个还能看的过去的成绩，毕竟上神的弟子成绩不能太难看。

想罢，封尧就彻底放心了。他打开无情决，今天开始学第四重天，从仙灵熟悉无情决跨越到感知无情决与万事万物的联系，真正从理论跨越到实操了。

“气顶丹田，引气自灵脉而出，与灵物相交。”将离一边念着，一边关注封尧引气，在看到对方周身萦绕着的浅红色光烟时点了点头，随后道：“长华峰万事万物皆可与无情决相交，最近便是门口的那株雪域凝珠，去感受它，与它交流，告诉吾……它说了什么？”

浅红色的淡烟如蜿蜒的河流以波浪式的姿态缓缓朝雪域凝珠飘去，雪域凝珠感受到灵力波动，半开的花苞在灵力的滋润下展开了些许，将离颇为惊喜地看了闭目运转灵力的封尧一眼，眼底划过一丝惊叹。

雪域凝珠乃是神草，且通人性，脾性极大，哪怕是碰上养它长大的将离也没几分好脸色，遇上旁人更是紧紧闭合，不搭理人。可它第一次和封尧的灵力相接触，却罕见地打开花苞，任由封尧的灵力侵染，好似非常享受。

可没等他开口夸奖，变故徒生。

只见刚才还神采奕奕的雪域凝珠忽然毫无征兆地枯萎下去，展开的花瓣再一次闭合。它像是一个小姑娘，不满地扭动着根茎，最后背过身去不看他们。而封尧的灵力也在那一刻悉数撤回，再次睁眼便是满头大汗，气喘如牛。

“上神，你确定这花会说话？”

将离一顿，转头看了正生闷气的雪域凝珠一眼。不知是不是雪域凝珠听到了封尧的话，还颇为傲娇地瞪了封尧一眼，似乎骂得很脏。

“发生了什么？”将离问道。

封尧挠了挠头，“上神让我和花交流，刚开始我能感受到它的气息，可我叫了花好几次，都没有回音，根本没法交流。”

将离眸色一深，没有说话。指尖多出一缕流光，在不经意间朝不远处的雪域凝珠飞去，很快雪域凝珠气急败坏的声音传入耳中。

【哪里是老娘不说话！！！老娘嗓子都要喊破了！他污蔑！】

雪域凝珠脾气极差，几乎是不停歇地在将离的识海里骂骂咧咧，将离弄清了原委后二话不说断了和花的传音。

真是聒噪。

本来就自闭的雪域凝珠顿时更自闭了。

将离翻看着无情心决，琢磨着那两人的话。

雪域凝珠有反应，封尧的运转也没有问题，为什么会听不到对方的话呢？

将离翻看着手中的心决书册。另一边的封尧安安静静地等着，期间他养的那只雪白的小狗钻了进来，一来就十分娴熟地躺进封尧怀里。

“花生，你可真懒！”封尧小声道。

花生是封尧给小狗起的名字。

忽然，将离手指一顿，停下翻书的动作。他抬头看向封尧，视线又偏移一瞬看向对方怀中的花生，道：“你对花生什么感觉？”

封尧不明所以，“什么什么感觉？”

他对一只狗能有什么感觉？

“换个说法。”将离微顿，继续道：“如果花生受伤，你什么感觉？”

在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封尧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了。

他说：“我应该会难受。”

应该？

看似很正常的回答却让将离皱了眉，只因封尧的反应不太对劲，若真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割裂。

他面上和心里很担心花生受伤，可眼底却平静无波。花生受伤对他来说似乎是一个可以理解却无法感同身受的事情。他会担忧花生受伤，却无法因花生可能受伤而产生悲伤的情绪。

将离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他想到古籍中记载的一种可能性，“封尧，你觉得何为情？”

“使人懦弱又使人勇敢的东西？让人痛苦也让人开心？”

将离摇了摇头，“这是书上别人的看法，不是你的。封尧，吾问的是你对情的看法。”

一瞬间，整个藏书阁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中，除了花生乱跳引起的动静，便只有风穿过窗户，吹起书页的簌簌声。

过了大约半柱香，将离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

只见封尧苦思冥想一阵后，似无奈搬摇了摇头，瓮声道：“我不知道。”

他看过很多书，知晓不少前人对情的看法。有人言其为蜜糖，朝思暮想。有人称之为砒霜，苦心孤诣上下求索。可真让他来说情为何物，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上神，我这是怎么了？”

将离合上书册，“你暂时不适合修习第四重天的心法。”

眼瞧着封尧浑身一震，神情低落，又想低头。将离赶在封尧陷入迷茫之前开口道：“封尧，不许低头胡思乱想！”

将离的手捏着封尧的下巴，控制着对方想低头缩成一团的动作。

“想问什么就说，不许逃避。”

封尧被捏着下巴，整个人浑身一凛，睁眼就和将离四目相对，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欲言又止，最后在将离略带鼓励的目光下期期艾艾道：“我真问了？”

“问！”

像是有了底气，封尧压下心底的无措，鼓足勇气，“为什么不让我继续练了？因为我无法理解情吗？”

“是。”将离给出肯定的答案，随后补充到：“不必多想，吾没别的意思。过几日，吾带你去凡间走走，想修习无情道，需先知何为情。识情，才能无情。若无法识之，亦无法用之。”

闻言，封尧舒了一口气，小声道：“还以为你放弃我了。”声音小到仿佛在喃喃自语。

将离却听见了，只见他微微叹了口气，似无奈又似包容般道：“封尧，吾不会放弃你，是你在不断地放弃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