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玦坐在客厅沙发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银线暗纹,心里还在耿耿于怀——
她居然不求他?
堂堂冥府之主,竟被一个小姑娘晾在这儿?
他冷着脸环顾四周,目光扫过电视柜旁的收纳箱——那是和遥之前收拾出来的,专门放他偶尔留在人间的物件。
呵,连他的东西都被收起来了。
他起身,故意重重地踱步过去,掀开收纳箱的盖子——
——里面整整齐齐。
他的茶具、几本古籍,甚至那把被她吐槽过"老土"的折扇,全都干干净净地码放着,边角还细心地垫了防潮纸。
尽管这些物件早已被收起,但它们依然井然有序、干净如初,安静地待在那个不起眼的位置。这一幕让阎玦心里稍稍松动了一些——至少还有人记得把他的东西好好安置,而不是随意丢弃或忽视。
阎玦的手指顿在半空。
视线一转,另一个细节又吸引了他的注意。鞋架上,那双属于他的拖鞋赫然在列——还在老位置,灰蓝色的哈巴狗,洗得发软。而旁边空荡荡的挂钩明晃晃地昭示着:和志明甚至还没分到拖鞋。
阎玦的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
厨房里,和遥心不在焉地洗着菜。水流冲过她的手指,她却盯着窗外出神,连谛听偷吃砧板上的胡萝卜都没发现。
"你父亲的事安排好了。"
低沉的嗓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和遥手一抖,菜篮里的青椒滚落水池。她猛地转身,阎玦不知何时已站在流理台旁,正慢条斯理地打量着她摆了一半的配菜。
"阴阳巡使,"他向前迈了一步,玄色衣袍扫过她拖鞋的鞋尖,"白日可归家,子时前返冥界述职。"
又一步。和遥下意识后退,腰抵上了冰凉的洗碗池边缘。
"俸禄按冥府四品官算。"
他的影子完全笼罩下来,带着沉水香的清冷气息。和遥慌乱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胳膊蹭过发烫的脸颊,却把沾水的发丝黏得更乱:"谢、谢谢阎先生......"
阎玦忽然抬手。
微凉的指尖掠过她耳际,将那缕不听话的发丝别到耳后。他的动作很轻,却刻意忽略了和遥瞬间屏住的呼吸。
"不客气。"
修长的手指收回时,不经意擦过她耳垂。和遥几乎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那本君,"阎玦忽然退后一步,袖口扫过她放在台面上的手背,"可以喝杯茶?"他故意再次用喝茶的梗问和遥,语气里带着些许戏谑。
和遥转身想反驳,却在看到餐桌时怔住——餐桌上新出现的一对崭新杯子。
那两个杯子造型简约却格外引人注目,釉面光滑如镜,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它们的颜色是渐变的蓝白相间,宛如天空与云朵交织的画卷,杯身线条流畅,握柄处恰到好处地贴合手掌。更令人注意的是,这两个杯子并排放在一起时,各自的图案竟然拼接成了一幅完整的画:一只展翅飞翔的凤凰环绕其间,栩栩如生。
“这是……”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赔你的。"阎玦屈指轻叩杯沿,凤凰尾羽突然扬起细小火苗,"忘川寒玉混着三昧真火淬炼,莫说摔——"他抬眼睨她,"便是掷进十八层地狱也分毫不损。"
分明是在调侃上次被她吐槽杯子碎掉的事。
和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虽然知道对方是冥界的大人物,但这样的行为未免也太小心眼了吧!
她暗自嘀咕了一句,心想橱柜深处那对刚买的马克杯——杯柄是交缠的猫尾巴,一只黑,一只白的杯子可永远不要拿出来,太丢人了。
和遥将凤凰杯递给阎玦时,指尖不小心蹭过他的手背。水温透过杯壁传来,不烫,却让她的耳尖莫名发热。
"谢谢。"阎玦接过,指尖在杯沿摩挲了一下,像是确认什么。
"汪!"谛听不满地用爪子扒拉和遥的裤腿,尾巴甩得啪啪响。
"知道啦,知道啦。"和遥笑着弯腰,从橱柜下层掏出谛听的专属小狗杯——杯身上还印着歪歪扭扭的爪印,是当初她特意找陶艺店定制的,给它倒了一点清水。
谛听兴奋地凑上前去,小舌头舔得“咕噜”作响。跟阎玦比关注的事,谛听从不缺席。
一切看起来平静又寻常。
水流声哗啦啦地响着,和遥慢悠悠地洗着青菜,阎玦就站在她身侧,只是安静地挨着她,像一棵树般稳重而可靠,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沉水香的气息。厨房里一时只剩下水声、切菜声,以及谛听咕咚咕咚喝水的动静。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默契。然而,这种安宁并没有持续太久。
卧室门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声,打破了这份静谧。
和遥立刻抬头,看见妈妈先一步走出来,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眼睛比之前更红了,脸颊也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像是哭过,又像是……
和遥一时说不上来,只觉得妈妈的情绪似乎很复杂,甚至有些刻意避开爸爸的意思。
但奇怪的是,除了悲伤,还夹杂着某种隐秘的情绪,像是压抑已久的委屈,又或者是无法言说。母亲低垂着眼睑,甚至刻意避开父亲的目光,脚步匆匆地朝厨房走来。
“妈,你还好吗?”和遥擦干手,快步上前。
母亲却没有回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然后低着头快步走进厨房,系上围裙,开始准备晚餐。她的动作比平时急促,菜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也比平时重。锅铲碰撞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急促,好像希望借此掩盖什么似的。
和遥转头看向父亲,却发现他站在门口,官服的衣襟有些凌乱,神情同样复杂,眉头微蹙,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阎玦站在一旁,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眼底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
厨房里,妈妈切菜的声音越来越快,刀锋在砧板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和遥想进去帮忙,却被阎玦轻轻拦住。
"让她静一静。"他低声道。
和遥抿了抿唇,最终只是点点头,转身去摆餐桌。
和志明站在厨房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官服的袖口,目光落在妻子忙碌的背影上。她切菜的动作比平时重,刀锋敲在砧板上的声音像是在发泄什么。二十年了,她切菜时还是习惯性向左偏头,那是当年抱孩子养成的习惯,怕飞溅的油星烫着怀里的遥遥。
他想进去帮忙,却又踌躇不前,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
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自己光滑的眼角。冥界的养魂之术让他保持着死亡时的容貌,可他的妻子却在人间独自被岁月侵蚀。
——她不愿看他。
——因为他的脸,还停留在二十年前的模样。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纹路清晰,皮肤紧致,没有一丝皱纹。而他的妻子,却在这二十年里有了时间的痕迹。
转身时,他无意间对上了客厅里阎玦的视线,那位冥君正慢条斯理地品茶,眼睛却洞若观火。
阎玦正端着茶杯,眸光微敛,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过去。
两人趁和遥和任诗韵不注意,悄悄溜进了卧室。
门一关,阎玦便开门见山:"她嫌你太年轻?"
和志明苦笑:"……是。"
阎玦轻哼一声,抬手掐诀,指尖凝出一缕幽蓝的灵光:"本君早该想到。"
灵光没入和志明的眉心,他的面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眼角爬上细纹,鬓角染上霜色,连挺拔的背脊都微微佝偻了几分。
镜中的他,终于和妻子一样,有了岁月的痕迹。
"这样……行吗?"和志明摸了摸自己略显沧桑的脸,有些不确定地问。
阎玦抱臂站在一旁,淡淡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两人推门出去时,正好撞见从厨房出来的和遥。
她手里还端着洗好的青菜,一抬头,看见父亲突然老了二十岁的模样,眼眶瞬间红了。
"爸……?"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和志明有些紧张地看着她:"遥遥,我……"
和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她快步上前,一把抱住父亲,声音闷在他肩头:"……这样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