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周红艳走进新班级的时候，班级里的氛围不太好，全班四十多道眼睛定在他的身上，那种久违的眩晕感重新出现，在老师让他自我介绍一下的时候，他险些被前排同学伸出的腿绊到，底下有细微的哄笑声传来，不过只一会儿，他就恢复了往日的清冷，缓缓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好，你今天第一天来上学，和陈雪换一下，她坐后边。”周红艳只当他腼腆紧张，并没有多说。
“不要啊，老师，”被叫到的女生有些不情不愿，“我还要学习呢。”她把小镜子收起来，拄着脸对这边说。
这话一出，刚才不敢笑的人都有些憋不住，周红艳沉默地敲了敲桌子，严肃地对那人说：“你这态度挺好，下课把手机交上来再说别的。”
班级里又是一阵尖锐的笑，那女生脸红地用长袖子挡着脸，不再说话了。
“我看看，你坐在……”周红艳有些纠结地望来望去。
“老师，我这有座！”后排的夏旭甚至站起来举的手，指着身旁的座位挤眉弄眼。
周红艳听见他的呼唤但是还没有应，林迷已经被看得烦了，没有过多指示，他就拽着自己的书包带子，走向了那个位置。
没多少人觉得他敢坐上那个空位，所以当他真坐在那的时候，周围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周红艳单手拄着讲台，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还是选择不管：“行了，你们这些别看了，张觉不来，空着也是空着，你就先坐那吧。”
他双手自然地放在张觉毫无人文痕迹的桌子上，用沉默代替了决策。
叫他坐在这的那个男生笑着跟他说：“没事，别在意，想坐就坐，帮我挡着点老师就行。”
他这时才想起这人的脸在办公室里见过一次，偷东西二人组之一的主力，真是狭路相逢。
周老师这节课讲得是一轮复习的函数部分，但是基本上没什么人听，有女生在前面照镜子，男生在书桌里打游戏，只有周红艳在不住地找人互动。
他单手托着脸，边回应着，她已经讲得足够慢，但是依旧没什么人帮着她分析，林迷突然觉得很没意思，拿出父亲给的刻刀，摸出包里的一块木头雕刻。或许是他的反应很是平淡，不住回头看他的人很快就没有声音了。
下课的时候，他刻完了最后一笔，也口算出了黑板上例题的答案，其实是简单的模型，这个数是背过的。
周红艳很是欣慰：“很棒啊，咱们班同学也有能跟上的，会做这道题，结合考的知识点，高考分数就有一百二了，行了，下课。 ”
林迷点了点头，他模考148，很准确。
“还有就是咱们学校的文艺汇演的事大家还是要考虑一下，我回头叫班长统计上报的节目，好了下课。”
“今天终于有一次准时下课了。”班里的同学纷纷像爆炸的汽水一样沸腾起来。
“妈呀，这是被买过来提我们学校升学率的吗？”
“一个人能提个锤子，吹呢。”
有几个人几次想凑过来，但是，林迷同学选择三二一趴下装睡了。
于是有一波人纷纷被劝退，结伴出去玩了。
他睁着双眼，感官就变得很是敏锐，好像听见了有人有规律地踢凳子的声音。
这声音虽然小，但是一下一下地，也有些烦躁。
一个长头发的女生被围在正中，看不见表情，只是默默忍耐着被踹凳子的感觉，后排的男生梳着大背头，不耐烦地一直踹，在感受到林迷的视线飘过来的时候挑衅地扬了扬下巴，他身旁的人则是笑嘻嘻地竖了个中指，用口型骂了个傻逼。
他偏过视线，旁边的男生好心地戳了戳他，“别看了，你才刚来，别惹事。”
林迷本来心情就不怎么好，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刻刀转得飞快。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物理，任课老师是一个长得很像牛顿画像的人，每节课必是发小测，上课的时候先让课代表把卷子发下去，十分钟后收上来。
林迷接到卷子的时候瞥了一眼，全都是基本概念加一道大题，看上去很轻松。
他摸出笔开始答的时候，前边的已经开始趴下睡觉了。
他自己本来就是随便来的，答题的时候也是随便一答。
旁边的夏旭小子边拍照搜题边笔尖迅速滑动，“哎呀，不愧是学霸，答题就是快哈。”
他挑了挑一侧的眉毛，“你抄我的不就行了吗？这还得藏手机。”
“不行啊，我得看步骤，不能看上去像是写的太会，我这都有解析，低调低调。”夏旭可靠地把一个关键分划掉，又乱写上了一堆公式，掷了一把写上选项的烂橡皮，很满意地糊弄上了自己的中庸之卷。
林迷觉得这种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按玄学占卜答题，其实也挺有神秘学的色彩的。
交卷上去的时候，物理老头开始面带笑容地慢吞吞地打叉：“不对，不对，都不对，这题软件上搜的我看见了，不对，这都是照谁抄的啊，我还真看不出来。夏旭，你这公式都抄反了。从一片空白中流水线反差。”
夏旭本人听到这话，只是嘻嘻一笑，并不以为意，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始说，“习惯了习惯了。”
他的手里摩挲着刻刀，等着自己的卷子被宣讲。
“啊，这个，这个同学的。”物理老师往上推了推眼镜，“这是从哪找到的答案呢？林迷，新同学啊，在哪呢我看看。”
教室里的焦点汇聚在他身上，在老师鼓励的目光下，他举起了手：“我是。”
“我看了，你这是新解法是吗？来上黑板给同学们讲一下这种解法。”
周围的人头又开始骚动起来，他甚至听到了吹口哨的声音，旁边的夏旭甚至在众人骚动的时候拿出手机给他拍了张照，然后也应景地吹起了口哨。
他在站起来的一刻，内心从未升腾起这样的尴尬，有种类似于被外国人夸会用筷子的不知所措。
在物理老师智慧的目光下，他还是给了个面子，略有些烦躁地走上讲台。
“这道题，是物理选修二的标准模型，”他随手拿了根粉笔，“已知两个滑块a和b，最后解方程可得到最终解。”全场逐渐安静下来，连夏旭看他的眼神都变成了和看老师一样的无聊。
“这个是真会的。”有人评价道。
起哄的人自讨没趣，又都恹恹地趴了下去。
“综上，再代入牛顿第二定律的方程，能解出作用在物块上的力是15牛。”
物理老师用见到知音的眼神带头鼓起了掌，问前排的一个小女孩，“范思琪听没听懂？知道你哪没做出来吗？”
那女孩在林迷写板书的时候一直在奋笔疾书，此时被这么一问，眼神里还带着些懵懂。
“因为摩擦力的关系没考虑清楚？”她认真的说。
“对，现在会了吧，来，大家把这种，林氏取巧的方法写下去，标准答案我会给课代表的，下课记得都来抄一下。现在开始上课。”
白城一中的学生不怎么爱学习，老师进度想快也快不了，一问就是懂了，再做就是不会，物理老师在额头上出了一层汗地讲完了题，刚要往下进行，上午的就下课结束了。
这节午休，他想再装睡有些困难，因为他刚摘下眼镜准备趴下的时候，就被留在教室吃饭的人包围了：“林同学，教教我这个呗，有点没听懂。”
“对啊对啊，还有这个。”
周围一下子被攻陷，他想躲开也躲不掉。
“我这也抄了，来些人到我这看。”物理课代表范思琪举着个小本本在一旁喊着。
甚至有一种哥伦布带着新的生产力进入美洲大陆的感觉。
表情不变，秉承着有人找他他就点头微笑说自己想先去买吃的，一路从教室狼狈地走了出去。
午休时外面的人也有很多，他第一天来这，其实并不知道食堂怎么走，顺着人流量最多的地方，他走进了一个校内超市。
超市的品种并不多，但是也有标准的面包肠一类的东西。
他挑了一个巧克力面包，拿了一瓶草莓牛奶，准备到门口付钱。
刚扫上码，他余光中就瞥见了楼梯拐角处佝偻着抽烟的小跟班，以及他旁边等着抽烟屁股的跟班的跟班。
他本来秉承着不想惹事，打算绕着走，那边的人却先一步发现了他。
“哎，那边的，”小跟班的跟班冲他喊：“没烟抽了，借点钱呗。”
他站在原地，没有刻意提高速度，等着他们追上来。
跟班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压着嗓子道：“穿的aj，挺有钱啊。”
林迷单手插兜，校服领子敞开，有些轻蔑地从上方看他：“我赶时间。”
“给点。”那人伸手。
“没现金。”他回道。
“来。”小跟班的跟班得令，拿出脖子上挂着的二维码，翻过来对着他：“自助扫就行。”
……
总觉得这发展有种既视感。
初来乍到，他还是在一切发生前决定严谨行事，没争辩，拿出手机扫了个100，在他们确定收账的信息欣喜中，默默错过，走向了别的空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