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玄面色骤变,立刻扣住陆溪云的手腕:"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温从仁也不放心,紧接着补充:“可有什么异样感觉?心神可有波动?”
陆溪云低头看了一眼,略作思索,摇摇头道:"我没什么感觉。"
众人:“……”
秦应天满脸一言难尽:“手都这样了,你没感觉?!”
温从仁干脆封了陆溪云的脉门,直接探入对方内息,末了挑眉:“看着确实不严重,回去再详查。”
任玄瞥陆溪云一眼,眼神颇有深意——啧,根基深,就是为所欲为。
他转身去扶卢士安,边扶边不忘数落:“说了多少次了?开阵不要在敌人攻击范围内!你以为你也跟他一样,怎么浪都没事?”
陆溪云:?
卢士安这厢点了头:“我下次注意。”
对方这般从善如流,倒让任玄反而愣了愣,他有点受宠若惊。
任玄赶紧的捂嘴干咳一声,讪讪收尾:“知道就好。”
自南疆重逢以来,几人一直奔波未歇,也一直没空细谈,卢士安似是想到什么,继续追问起:“对了,你自杀?”
顷刻间,攻守易势。
任玄原本正要放下的手,顿在半空,直接就咳了个天昏地暗。
他强撑着找补:“那是……权宜之计,为了应付陆行川找我麻烦。”
眼前的青年峰眉微蹙:“因为我用了你的令符?
卢士安垂眸,声音略带歉意:“抱歉,我没想过这么严重。”
任玄脑子“嗡”的一下跳了起来:可不兴这么想啊!我辛辛苦苦给秦疏打工,不就是为了养家糊口?!
他动作飞快地从怀里掏出那块令符,硬塞回卢士安手中,语气理直气壮:“丢了再找我要!我的东西,你不用,我给谁用?!”
陆溪云看的笑起来,却是挑眉调侃起:“任将军,你要不要避着我些?”
——我睁只眼闭只眼,看你把云中军符往外送,也很幸苦的。
任玄才不怕他,他语气悠悠:“世子,咱们彼此体谅。”
——我不告你的状,你也别搞我,咱俩都省心。
一旁的温从仁脸都快黑了。
陆溪云沾染邪兵,卢士安强行开阵,一个惹禁忌,一个毁根基,一个两个居然还敢跟个没事人一样。
全场唯一的大夫,温从仁心是拔凉拔凉的。
他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都、闭、嘴。”
温从仁先指了指陆溪云,再点了点卢士安,声音不高,却分外有压迫感:“你俩从现在开始,不准动气元,否则——我一封密折写到云中,告完你们!”
温从仁再转向任玄:“还有你,马上去找肖景渊的麻烦,让他给我把这今晚的事解释清楚!”
···
夜幕沉沉,南府帅所内,气氛已然压抑到了极点。
数十名甲士立于任玄身后,手中劲弩一字排开,铁甲闪寒光,杀意凛然。
任玄声色凛然:“郡主,请您不要碍事。”
方辞噙着一抹冷笑:"任将军,这里是南府帅所,你带甲入内,当我南府无人不成?"
任玄眸色微寒,声音低沉:"事情原委,任某已经说过了。若郡主执意阻拦,休怪在下不讲情面。"
方辞眼中带着几分戏谑:"将军一面之辞,就想带走景渊?"
她神色微变:“任玄,这里是南府,姓方,不信秦。”
肖景渊面色微变:"郡主,慎言。"
任玄戏谑出声:“肖大人倒是比郡主更明白。”
南府无法脱离云中存在,南府毫无本钱与秦疏为敌。
方辞凝眉,眼中怒气翻涌:“就是秦疏亲自来,我也是这句话。将军拿人可以,证据呢?无凭无据,将军就想带走景渊,那我方辞便做个看不清局势的糊涂人,又如何?!”
任玄深深看了她一眼,缓缓道:"肖大人,两个选择。你我在南府解决这件事,或者我上报云中,解决这件事。大人选吧。"
肖景渊犹豫片刻,终于抬眸,语气平静:"是,我动用了邪兵。"
方辞色变:"景渊!"
肖景渊缓缓起身,淡淡道:“草原的最高三人聚在一处,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任玄眯眼,杀意隐隐攀升:“你知道邪兵是什么东西吗?”
肖景渊不语。
任玄冷声:“三千精兵,需要准备粮草万担,军马千匹,厮杀数载,方能训练出一支像样的部队。”
任玄冷冷看着眼前之人:“但如果献祭这三千人,就能让十人获得相同的战力呢?”
任玄盯着他,字字如刀:“这就是人所能铸造出的邪兵。”
肖景渊沉默一阵,似在思索,片刻后,他终于开口:“那任将军知道蛮族一年要杀多少人吗?”
任玄脸色微沉,未置可否。
肖景渊抬眼,不带一丝波澜:“若是牺牲三千人,就能换边境数载安平,那这牺牲就值得。”
任玄瞳孔微缩,心底的杀意更甚:“值不值得,由你来定?你在高处上坐久了,连人命都可以拿来算账?”
肖景渊神色不变,语气仍旧淡然:“这是战争。”
帐内一片死寂。
任玄声音淡漠:“邪兵的侵蚀,从来都不挑人,你确定,你算得准?”
他缓缓道:“世子之事,大人想如何解决?”
肖景渊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任玄:“任将军,世子邪染之事为要。此事,可否向云中求援?”
任玄要简直让他气笑::“找云中做什么?”
任玄嗤笑一声,语气幽幽:“烧魂燃命,说起来,南府武学不正好克制邪染。”
肖景渊的脸色难看了几分:“那是禁术。”
任玄也不打和肖景渊机封:“如果此事传至云中,局面只会更加复杂。肖大人,相信我,将事情捂死在南疆,对大人,对南疆,最为有利。”
肖景渊沉默片刻,他低声道:“世子邪染不是小事,南疆瞒报责任非轻,将军手中有方法?”
任玄戏谑笑笑,他只道:“不是说了,实在不行,你南疆的禁术兜底。”
任玄转身离开,出了门,却见不远处的营火旁,数十墨铁甲士静立如渊。
玄色炭骨重铠,丝毫不见反光,这怕就是货真价实的黑骑了。
韩承烈隔着营火看他,神色不善。见他只是自己带人出来,倒也没说多说什么,反是准备带人离开。
第三回了,任玄这次能确定,这韩承烈就是对自己,有点意见。
任玄并不由着韩承烈走,他回望帐中的肖景渊,语气戏谑:“肖大人用韩副帅守门,想杀我不成。”
帅案前,肖景渊眸中的诧异水过无痕,他神色不动:“劳烦将军请他进来。”
任玄点点头,喊住已经转身离开的韩承烈:“韩副帅,肖大人让您进去。”
韩承烈脚步一顿,身色愈发不善,倒也没有多说什么,错身进了帅所。
他冲着内中的两人抱拳:“大人,郡主。”
肖景渊问的直接:“你在外面做什么?”
韩承烈态度端正的俯着身,却是语出惊人:“任玄敢动您,卑职就杀了他。”
肖景渊蹙眉:“异族虎视在侧,你堂堂南军副帅,胡闹什么?”
韩承烈态度依旧端正的不行:“请大人和郡主责罚。”
冲这态度,想发火都难,方辞摆手:“不必了,也没说你做的不对。云中若是欺人太甚,我南府也不是非秦疏不可。”
韩承烈朗声应喝:“郡主所言甚是。”
肖景渊无奈看方辞一眼:“你别跟他一起胡来。”
方辞摊手:“什么叫跟他胡乱,我可是一开始,就不赞同你依附云中。”
肖景渊叹口气,直接摆事实:“虎部兵临城下,秦疏能直接援兵七万。只要郡主能找到下一个秦疏,臣绝不反对。”
方辞不说话了。肖景渊的立场素来清晰,她同样也认同这一立场——先平外患。
肖景渊继而看向韩承烈,更是开门见山:“为什么要拿邪刀给任玄?”
韩承烈抱拳应声:“汗王、狼首、虎主聚在一处,卑职认为机会难得。何况秦疏不会为了几个擅自行动、深入敌营的人,为难南疆。”
方辞诧异望他一眼:“你做的?”
韩承烈直言不讳:“任玄死就死了,温从仁、秦应天全都死了,我们也大可以把这笔账推到蛮族身上。即便他们侥幸不死,也不该第一时间就认出是南府动的手脚。”
副帅大人态度端正的开始检讨:“卑职没有想到,任玄能一眼就认出邪兵,也没有算到,陆溪云竟出现在了南疆。连累大人替我遮掩善后,请大人责罚。”
他不是认为自己做错了,他只是认为自己没有做好。
肖景渊叹口气:“承烈,任玄刚有一句说的是不错的,人命不能拿来算账。邪兵这种东西,不要再用了。”
韩承烈低头应声:“是。”
肖景渊继而道:“还有,为什么想杀任玄?”
此话一出,韩承烈总算是有了些反应,他强装糊涂:“卑职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肖景渊摇头:“你想杀任玄,第一次见他,你就想杀他。至于这次的邪兵,比起异族,你更想杀任玄,对吗?”
韩承烈沉默不语。
他只道:“大人,不止卑职想要他死,卑职不动手,底下也会有弟兄动手。”
这下,连肖景渊都听不懂了:“原因?”
韩承烈再度沉默。
方辞倒是从这沉默中读出了东西,她低眉:“景渊,此事我处理。”
她点点韩承烈:“你随我来。”
方辞带着韩承烈踏入月色,她想了想,开门见山道:“韩将军记得多少?”
韩承烈顿了顿,他沉声:“卑职全都记得。”
他甚至有不解:“郡主,为什么咱们还要再跟秦疏?当年——”
方辞打断了他:“因为没得选。就像景渊说的,秦疏给钱給粮,我们帮他稳定南方,至少现在,是这样。不然?让南边的蛮族越过南疆,屠戮南府吗?”
韩承烈咬牙攥拳,指节发青:“郡主,上一世,弟兄们拿命守了国境几十年,结果呢?”
曾经镇守南疆一十三年的宿将,眼底有迷茫:“百姓眼中无忠无奸,皇命手下皆可为贼。我等守的是山河,是百姓,还是皇权?”
他问:“这天下,值得吗?”